茂倩引着富察傅恒踏入长春宫,宫内的氛围宁静而祥和。
富察皇后正低头专注绣花,容佩哼着哄孩儿的歌,抱着永琮缓慢深蹲。
“傅恒来了,”富察琅嬅见弟弟来了,把绣绷放在一边,“额娘也真是的,非要你跑一趟。”
富察傅恒笑了笑,回道:“皇上特意吩咐,只要我有空就可以来长春宫。他说皇后见见娘家人,心情会舒畅,这都是皇上对姐姐的宠爱啊。”
“你这张嘴儿,真是越发甜了,快过来坐下。”富察琅嬅拿起额娘做的小衣服,“这件深绿色的真好看,明天就让永琮换上。”
富察傅恒顺势坐下,茂倩也端着茶走了过来。他接过茶盏,目光却不经意地落在了小茶几上那个被姐姐随手放下的绣绷上。
上面绣着一只胖头胖脑的小老虎,用的是苏绣技术。
等一下,姐姐会苏绣吗?她不会的吧?记得姐姐还在闺中时绣工一般般来着。
富察傅恒拿起绣绷想仔细查看,富察琅嬅便笑道:“好看吧?是新学的苏绣,慎妃前几日教的本宫。”
“慎妃娘娘教你的?”富察傅恒惊讶地问道。
“是啊,慎妃真的很会教。现在长春宫里的所有女子都学会了苏绣呢。”富察琅嬅说着,目光转向了窗边角落的小桌。
富察傅恒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这才发现慎妃正坐在那里专心致志地打着算盘看账本,心里一惊:糟了!她在长春宫候着呢!!
尽管心中慌乱,他仍依礼站起身,恭敬道:“微臣见过慎妃娘娘。”
阿箬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头都不抬一下。
前天送来的账本好像出了点问题,阿箬每次算都对不上账,但内务府存货的数额又是对的,是哪里填错了呢……
富察琅嬅见弟弟一直盯着慎妃,轻咳一声提醒道:“她就是这个性子,你别放在心上。”
“什什什么?!”富察傅恒头皮一麻,姐姐为什么这么说,她是知道了什么吗?
富察琅嬅抚额又道:“这些账本数目太乱了,慎妃都算了一整个早上,难免烦躁,她平日是个有礼的人,并非故意怠慢你,你别往心里去。”
哦,原来是指她听到自己行礼头也不抬这事。
比起在石山时做的足以诛九族的事,这点小小的失礼不算什么。
富察傅恒强迫自己把目光从阿箬的侧脸挪开,对姐姐笑道:“无妨,正事要紧。”
不过,他伪装得再好,也掩盖不住石山里那段回忆在脑里翻涌。
于是,富察傅恒决定找个话题,引开自己注意力:“对了姐姐,我前几天听说关外……”
就在此时,永琮突然嗷嗷大哭。
容佩停止深蹲,轻柔地晃动着怀中的孩子,声音温婉地对皇后道:“娘娘,奴婢和奶娘带七阿哥去隔壁换个尿布。”
富察琅嬅想起儿子屁股有些发红,昨天才涂抹了药膏,便也跟了上去,想亲眼确认齐汝开的药膏是否有效。
“姐姐既忙,弟弟便先告退了。”富察傅恒说着,站起身来。
永琮见到母亲的身影,哭得越发厉害了。
富察琅嬅爱子心切,已经快走到隔壁去了,还不忘回头叮嘱弟弟:“傅恒你稍等片刻,本宫有几句话要托你带给额娘,片刻就回。”
话音未落,她人已带着容佩和奶娘消失在帘幕之后。
姐姐不在身边,富察傅恒的目光却又不由自主地落回了阿箬的身上。她依旧沉浸在那堆繁杂的账本之中,神情专注而认真。
御前侍卫与嫔妃共处一室,实属不妥。
不过就一会儿,而且彩芽乐福也在,茂倩也在,门外还有赵一泰守着。这样的情形之下,他只能暗自安慰自己,稍作停留应是无妨。
富察傅恒心中转念,想起方才慎妃在姐姐面前的安分守己,或许只是因为皇后在场,她才不敢有所造次。如今姐姐离开,她是否会……
突然,阿箬双手一拍,脸上绽开笑容:“好了,这下账终于算清楚了。原来是有人粗心填了两次。”
她喊来茂倩:“茂倩,你来看看有没有错。”
茂倩接过账本,仔细核对了一番后,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娘娘交代的事情总算完成了,她说要尽快送去内务府,我这就将账本给力勤。”
没等富察傅恒反应过来,茂倩风一样拿着账本就走了,他想:长春宫的宫女办事都这么雷厉风行吗?
随着茂倩的离开,室内的气氛似乎也随之变得微妙起来。
好了,现在只剩慎妃和她的两名心腹了,富察傅恒开始感到紧张。
果不其然,阿箬闲下来就开始想作妖了。
她单手支着下巴,眸光流转间带着几分狡黠,像打量珍奇一样上下扫视富察傅恒。
富察傅恒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背过身子看向窗外欣赏树叶。
但阿箬的视线犹如有实质一般,让富察傅恒有一种被肉食动物盯着后背弱点、随时会扑上来的错觉。
无奈之下,他只得回身面对阿箬。
这一回头,却恰好看见她手中把玩着一个靛青色的香囊。那香囊的样式他再熟悉不过——正是他丢失已久的那一个!
他掩饰住慌乱左右张望,马上几步跑到阿箬眼前,伸出手压低声音:“还给我,快!姐姐认得出这个香囊,如果被她发现在你手上……”
阿箬皓白的手腕轻轻一翻,那香囊便如同变戏法一般消失在了她的掌心之中。
她笑眯眯仰着头看着富察傅恒,眼中满是戏谑之意,仿佛在说“你看,这样就不会被看到了”。
富察傅恒又望向隔壁,那里被金黄绣迎春花图案的厚帘挡着,姐姐她们应该没留意到这边动静。
“没跟你开玩笑,快还回来,我天天执勤都带着,很多人认得出这个香囊,一旦被发现在你身上,后果不堪设想。”
阿箬捂着嘴笑,对他的话视若无睹。
富察傅恒再也忍不住了,手快怼到阿箬鼻子前,紧张地看着帘子后女人们忙碌的身影。
他催促道:“快,姐姐快出来了。”
突然,富察傅恒感到指尖一热,有什么湿润的东西略过他的手指。
他猛然把脸扭回来,慎妃她……居然舔了他的手一下!
在这里,能听到永琮的笑声,容佩唱着哄孩儿的歌,富察琅嬅笑着说:“齐太医的药膏果然有效,已经好转了。”
一帘之隔,姐姐在那边哄孩子,他在这里跟嫔妃纠缠不清。
隔壁的欢声笑语与这厢的紧张气氛形成鲜明对比,强烈的羞耻和背德感袭击了富察傅恒。
他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稳,脸上更是红得像桌上闻香用的苹果。
就在此时,奶娘给永琮换好了尿布,富察琅嬅准备回来了。
富察傅恒几乎扑一样回到原本的座位,把帽子拉低盖住脸。
“傅恒久等了……诶,你的脖子怎么这么红。”富察琅嬅抱着永琮,问道。
富察傅恒猛然站起身,语气僵硬::“姐姐,我被毒虫咬了一口,脖子发痒,想先去太医院拿点药膏,等下再回来。”
“哦……好……”富察琅嬅觉得弟弟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
富察傅恒出去时,差点被门槛绊倒,他踉跄了一下,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阿箬,好像是她推了自己一样。
这一幕也被富察琅嬅看到了,她从未见过弟弟脸上出现过如此凶恶的表情,一时之间有些无措。
她看向身后,被傅恒瞪了的慎妃正低着头,安分守礼地看着桌下手指。
富察琅嬅叹息一声,傅恒这孩子,怎么变得这么小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