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由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回屋子,冲到后院。
不出所料,后院的门也被人从外锁上了。
她再次回到屋子里,抓住发愣的小岛阿姨的手:“把钥匙给我,再把电闸关了,我要出去!”
“不,不行。”
小岛阿姨费力挣脱真由美:“工藤先生又没说让你走,我……我做不了主的!”
“钥匙给我!”
真由美再次扭住她,几乎是在咆哮。
“姐姐。”
站在不远处的美奈轻轻地喊了真由美一声。
她回过头,美奈正睁大一双清澈的眼睛怯怯地看着她们。
真由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尴尬地缩回了手。
“求求你。”
真由美换了策略,无助地望着小岛阿姨:“我要回家。”
小岛阿姨似乎被她打动了,下意识地将手伸进了荷包。
但下一刻,她手上的动作急躁起来,脸色苍白,不停地拍打着自己身上的荷包:“我的钥匙呢?我的钥匙哪儿去了?”
真由美只感觉眼前一片黑暗。
黑暗中仿佛有声音在对她说: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她跌坐在地上,脑海里重复着那三个字:太晚了。
“姐姐。”
美奈一只手拉着真由美的衣角,另一只手指着前院:“曾外公!”
小岛阿姨和真由美都浑身一震,她们俩不约而同地朝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
雨雾中,是一片交织的模糊。
她们走到门口,模糊逐渐清晰。
然而院子里哪里有半个人影?
真由美回过头看着美奈,她的小手仍然举着,食指坚定地指着一个方向:“曾外公。”
身边的小岛阿姨忽然尖叫起来:“老爷子!”
她跑进了瓢泼大雨之中,真由美一愣,也跟着追了上去。
小岛阿姨在院子的东南角停了下来。
真由美也看见了。
在雨水的冲刷下,大量松动的泥土正化成泥水向低处流淌。
而一个老人的身躯正在从泥土中渐渐显露出来。
小岛阿姨拼命的刨土,真由美和她一起把川崎老爷子挖出来。
他太沉重了,那是一种执拗的沉重,是死亡和大地与生俱来的依依不舍。
川崎老爷子已经死了。
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随着他的胳膊僵直地破土而出。
那是只早已经腐烂的黑猫,发出股股恶臭。
他的眼睛竟然还睁着,愤怒地看着黑猫。
那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眼愤怒的出口。
可惜,黑猫和他一样,都不会再有知觉了。
真由美强忍着恶心将黑猫从川崎老爷子手里扯出来。
那沾满泥沙的,粘乎乎的,毛茸茸的,臭气熏天的东西。
她们把川崎老爷子拖进屋子里,抬到沙发上。
美奈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
但真由美已没有力量安慰她。
她冲进了卫生间大吐特吐,打开水拼命地冲刷自己的手。
别墅大门被人疯狂地敲打着。
真由美跑回雨里,打开铁门上的小窗,外面竟然是工藤俊!
“搞什么名堂?”
他隔着门怒气冲冲地大吼:“小岛阿姨呢?”
“工藤先生!”
真由美像遇见救星一样叫了起来:“有人把我们锁在里面了,快来救我们。”
真由美想起了川崎老爷子,又加了一句:“老爷子死了。”
“什么!!!”
工藤俊在门外惊呆了。
之后不久,真由美便听见工藤俊在外面不知用什么工具砸着那条铁链。
她撑着伞守在门边,等他砸开铁链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全身上下都已经湿透了。
工藤俊推开真由美递给他的伞,三步并两步地奔进了别墅。
川崎老爷子怒目圆睁地躺在沙发上,他的眼睛里的光泽似乎还没有散尽,像是立刻就会跳起来破口大骂。
真由美和工藤俊都停住了脚步,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工藤俊缓缓地走到了川崎老爷子的尸体旁边,伸出手探到他的鼻息下面,然后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他的表情已经证实了那个事实。
美奈却在旁边“嘿嘿”地笑了出来。
所有人都诧异地看着这个刚刚失去唯一血亲的小女孩。
美奈仰着头看真由美:“姐姐,爷爷是在玩‘我们都是木头人’吗?”
真由美立时语塞。
工藤俊给真由美使了一个眼色,她强装笑颜地蹲下来,对女孩说:“是啊,是啊,爷爷在和爸爸玩游戏呢。”
“美奈乖,跟姐姐上楼去背诗好吗?”
真由美牵着美奈的小手上楼去了,眼角的余光中,工藤俊与小岛阿姨正面面相觑。
本来她打算哄美奈睡觉后,再下去和大家商量对策。
没想到她和美奈一起睡着了。
等醒来时,时钟已经指向下午六点。
拿了人家的薪水,却把烂摊子都丢给了主人。
这实在有些不地道。
真由美满怀愧疚地跑下楼去,楼下却已空无一人,包括川崎老爷子的尸体。
“工藤叔?”真由美叫着:“小岛阿姨?”
无人应答。
她走进厨房、花园、卫生间,返回楼上,打开每一间卧房。
没有人。
“他们一定是把尸体送去太平间了,总不能让一具尸体就这么摆放在客厅里吧?”
真由美说服自己往好的方面想,但双脚却情不自禁地向着大门跑去。
大雨仍在继续,她抓住门把向后一拉,立刻就傻眼了。
铁门再度被人从外面锁上。
她摇晃了两下铁门,“哐哐”的响声屹立如初。
“救命!救命!”
巨大的恐慌如雨水般笼罩了真由美的全身,她的两腿发软。
事情又发生了。
这是一栋充满怨气的房子。
为满腹仇恨的怨灵所化成的房子。
它一个接一个地吞噬掉每一个川崎家的人,从川崎老爷子的子女,到他本人,然后是他的女婿。
它甚至不会放过他身边的人——包括真由美。
然而,就算真由美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听到的。
因为这里离最近的邻居也有一公里远。
真由美奔回别墅,拿起手机拨打报警电话,无人接听,座机电话也一样,静默如死。
她扔掉电话,冲进厨房,拿起一把菜刀,奔向院子里的电闸房。
围墙。
现在只有围墙是逃生的通道。
但要从那里出去,她必须先关掉电闸。
可是要关掉电闸,真由美必须打开那道该死的门。
可是到了电闸房面前,真由美再次傻眼。
那是一道铁门,它配的锁是防盗锁。
几刀砍下去,刀刃便卷了起来,虎口更是被震得生疼。
真由美绝望地看着丝毫未损的铁锁,欲哭无泪。
她靠着门滑了下来,感觉自己像一条被抽取了骨头的鱼,没有支撑,没有归宿,渐渐化成了这地上的泥。
她侧头再看这白色的两层高的别墅,越发觉得它像是一块硕大的墓碑。
而他们所有人,都将埋葬它的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