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架下了救护车,就被医生和护士飞速推往手术室,孟九轶在门外被拦了下来。
她手上和衣服上全是血,蹲在墙角,刺目的颜色让她双目空洞,浑身发抖。
她后悔来救他了,如果他真的出什么事,以后这笔孽债就会一辈子跟着她。
孟九轶已经再也承担不起任何人命债了。
江周来得很快,得知谈屿臣中枪后吓得惊慌失措,立即联系医疗团队,谈家每年在医疗和实验室拨款上亿,有随时候着的专业小组。
老太太那边他是不敢惊动,犹豫再三后还是给谈父打去了电话。
医疗团队来得很快,慎重讨论后还是坚持在医院完成手术。
整个走廊来来去去,灯光漂浮衬得人如零星浮动,而坐在凳子上,未曾动过的孟九轶就是很不起眼的尘埃。
整整四个小时,手术灯是凌晨才灭的,大门打开,出来个白大褂。
江周立即迎上去,一看这阵势,医生就猜到今晚接治的恐怕不是普通人,连院长都亲自来候着。
他摘下口罩,“手术很成功,也并没有伤及要害,最好暂时不要转院。”
孟九轶脱力般靠在墙上,苍白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江周也松了口气,正要去处理后续,就听到她说。
“我要走了江周。”
江周还没听出她话里的其他意思,知道她整晚都没有睡觉,让她回去好好休息。
“摩托车是我向炸街仔要的,押了二十万,你记得把这个钱转我。”
这个时候还记得钱呢,江周有些哭笑不得,就听孟九轶继续道。
“如果后面他要是记恨我曾经算计过他,想报复我,麻烦你把我今天帮他的事情,多在他耳边提一下。”
这么多年充满意外的生活,孟九轶已经习惯凡事为自己留后路了,良心不安救谈屿臣是一部分,更多的是担心他以后伺机报复。
江周有些不懂的看着她。
他以为她能回头救谈屿臣,就是主动找台阶下的意思,可听这意思又好像不是。
炽白的光线映照着孟九轶不施粉黛的脸,脸色不好便显得眼睛更亮,爱憎分明。
“我虽然算计过他,但这次我也回来帮忙了,你帮我告诉他,以后我和他恩怨两清。”
江周透过窗户目送她的身影,外面天依然还没尽亮,只有路灯一盏一盏延伸到路尽头,照在她头顶,落下的影子像是棵形单影只的树。
他突然后悔,应该开车送送的。
*
谈屿臣是下午清醒的,比起上下奔走的医疗团队,得知自己要休养半个月,他眼睛都没眨一下。
懒靠在病床上,吃喝正常,心情出乎意料还挺不赖。
倒是江周从主治医生那里得知,子弹离右胸仅半寸的时候,惊魂未定。
他进门时,陪护正在给谈屿臣剥橘子,男人嘴挑,吃这玩意连经络都得摘得明明白白,半点不能有。
听到推门声,他掀眸瞥来一眼,又不经意的挪开。
江周莫名觉得自己有些不受待见。
“老太太那,我让他们想法设法给瞒住,但周先生已经知道,私人飞机刚过中东——”
话音刚落,谈屿臣轻啧一声,掀开眼皮看他。
江周在他凉飕飕的目光里,硬着头皮补充,“即将进入国境领空。”
谈屿臣慢条斯理问:“你是他的人还是我的人?”
“你!”
江周道,“但瞒着周先生我就是死,让他知道我顶多残废一阵,我选择残废。”
话音刚落,苹果嗖的一声砸过来,江周没避开,脸颊被命中。
他道:“三少爷,你是不是该回军队练练了?”
谈屿臣的避障能力有多厉害他是亲眼目睹的,小伤不可难免,但丛林对决都安然无恙出来了,挨枪子这种事情还是头一回。
差点搞成致命伤,像他这种惜命的基本不可能。
谈屿臣睨他一眼,闲闲道:“我伤我乐意,没人关注你嫉妒啊?”
江周:“......”他嫉妒个毛。
男人漆黑的眼漫不经心逡巡了下门外,这么久都没有动静,他没什么语气道。
“她回去休息了?”
“嗯。”
谈屿臣悠悠扬眉,也有点困,耷拉着眼,自然没有发现江周眼里的欲言又止。
岑东一伙人是晚上才得知他进医院的,看望病人的阵势几乎要把这个病房围得水泄不通,得知谈屿臣真挨了枪子,幸灾乐祸要比关怀来得更多。
毕竟都是他将对方摁在地上狠狠摩擦,这么多年难得伤一回。
“你特么下回能别把订婚宴搞成丧葬场嘛,老子简直陪你玩了趟过山车,心脏病都被你搞出来了。”
谈屿臣闭眼假寐,鼻尖哼出一声轻笑。
岑东没忍住道:“这会不会对沈家太狠了?”
他不知道下药那事,沈家几乎对外瞒得严严实实,而被摆了一道这么丢脸的事,谈屿臣自然犯不着跟他说。
岑东知道他不是主动挑事的人,更何况沈家和谈家是世交。
提交这件事,男人缓缓睁开眼,浓睫掩映下,眼里缺觉一样含着懒倦。
很明显还没有完全被顺毛,但该哄的人一整个下午了,还没来。
岑东又问:“还有个事,谢佑泽怎么着你了?”
谈屿臣受伤这事还是下午兜兜转转从谢佑泽那里知道的,他两个科技公司直接被谈屿臣掀了老底,连着在外面偷偷养的小娇人,都被捅到他未婚妻面前。
谢佑泽这次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要是往常被谈屿臣被刺,他肯定早闹过来了,结果这次屁都不敢放。
谈屿臣闭眼假寐,阳光从窗外透进来,勾勒着他冷淡懒散的眉眼。
“你问他去。”
有人推门进来他抬眸瞥了眼,又漫不经心地挪开,脸上没什么表情,漆黑的眼瞳却直盯得对方发怵。
反反复复几次后,整个病房的人,都能感受到他的低气压。
太阴晴不定了,刚才不还好好的。
他们大气都不敢喘,顿时溜之大吉。
岑东听到他拖着腔调的问:“你说人都回头来搭救,咱是不是大度点给个台阶得了。”
岑东:?
什么玩意?
谈屿臣也不需要他给建议,眉头舒展,悠哉悠哉,摩挲着手机发了条信息出去。
然而对方的信息框立即跳出一句——
【对方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通过才能聊天。】
她把他删了?
手机屏幕隐约勾勒着男人棱角分明的轮廓,闲适从他眼里迅速退潮,取而代之的是凝滞。
“等等,你刚说的什么鬼?”
岑东正要细问,和他的眼神一撞上,那份凛冽让岑东立马主动做了个拉链缝嘴巴的动作。
江周中午来向他汇报这次调查结果时,听到男人问。
“她昨天走的时候说什么了?”
江周起初没反应过来,谈屿臣抬眸再看了他一道,唇线抿得僵直。
江周顿时反应过来,将昨晚孟九轶的话原原本本复述。
“...孟小姐说..说以后您和她互不相欠。”
不知道怎么,他说完这句,有点不敢抬头看谈屿臣的脸色。
没过几秒就听到男人的笑声,却莫名让人后背发凉。
谈屿臣哼笑了声,眼里却毫无温度,如同海水退潮,黑漆漆的岩石露了出来。
“欠不欠的,是她说了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