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的手指拂过深蓝色的长发,蓝宝石般的眼眸中映出的是镜中的自己。
今天自己的脸上,带着什么样的表情呢。
“夕鸢公主,时间到了。”
侍女将深色披肩盖在了少女的肩膀上,系好搭扣,少女站起了身。
今天的亡灵们,又会留下怎样的遗言呢。
“祭司大人。”“公主大人。”
走在走廊的正中间,两名侍女跟在自己身后,将长长的袍子托起。
暗月教国与其说是国,倒不如说是一座以宫殿为主的城堡,只不过这座城堡的大门永远对任何人开放。
期间会路过他的房间,少女瞥了一眼,昨晚的晚饭还丝毫未动的摆在地板上。
“夕鸢。”
“哥哥。”
教国的祭司有两人,少女与她的哥哥,哥哥的工作便是保护这座不大的城堡,然后就像其他神职人员一样,倾听从大陆各地不远万里赶来那些人的告解与祈愿。
有些讨厌,大部分人许下的,根本不是愿望。
以虔诚的姿态,以顺从的语言所表达出的,却是低俗的欲望。
当然,如果只是告解,如果只是祈愿,那无论面对的是荒原还是高山都没有区别。
告解与祈愿都是顺带的,他们无视路途的遥远与艰苦来到这里的原因,全都在我身上。
“今天也要辛苦你了。”
“没什么,哥哥管理教国才辛苦。”
眼前生着与自己同样湛蓝眼眸的男人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头,我并不讨厌这样的互动。
从明王那里获得的能力,是能够读取亡灵的遗愿或是来不及说出的话语的奇迹。
为什么是我,明明我并不因它们遗留的或是只言片语,或是长篇大论而动容,为什么明王选择了我,明明哥哥更加适合。
有些讨厌。
“请伸出你的手。”
人类的情感是十分纤细而丰富的,通过手心的接触,自己便能从死界万千亡灵之中,找到与其紧密连接的面孔,进而聆听它们的话语。
但即使失去生命,它们也从不曾想过收敛自己的恶意。怂恿生者为其复仇者有之,表达对自己一生对自己周围人不满者有之,又或者只是单纯的咒骂,明明那些将他们的手搭在自己手上的人,大多是从遥远的地方赶来,他们只是想再听一听它们的话语。
真是讨厌啊。
但这些都不是我最讨厌的。
此刻正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数日滴水未进的那个男人,当我在已经化为地狱的费顿城之中找到他时,在我将其搀扶起之时,我看到了,我听到了。
那是我认识之人的面孔,亡灵残缺扭曲的躯体之上的,还是我认识的那副笑容。
为什么,我所见过的亡灵之中,几乎所有人都带着悲伤,带着愤怒,带着不甘,为什么,为什么唯独你带着的是微笑。
“夕鸢姐…”
啊…你一定受到了灭绝人性的折磨吧,肉身的伤痕甚至刻在了灵魂之上。
扭曲的手臂缓缓抬起,手指拂过我的脸颊。
“…有什么,需要我转达的吗。”
第一次,第一次为亡灵这种存在感到悲伤,即使有再多的话语,想要诉说之人却再也没有办法去聆听。
少女的亡灵摇了摇头,短发灵动地跳跃着。
“我想要诉说的对象,是夕鸢姐你。”
“…”
我见过了太多的人,我听到了太多的诉说,是咒骂也好,是遗憾也好,其中不乏让我感到厌恶的经历,但是…
少女的亡灵化作尘埃,回归到了世界的循环之中,我却只能无力地跪在地上,任由泪水从眼角滑落,沾湿身下灰色的土壤。
“请救救他,请代替我,陪在他身边吧。”
我最讨厌的,是那个仅仅因为自身的感情被允许存在就感到欢欣雀跃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