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少女循声看去,便见门口站着几个人。
为首者一身玄色束腰锦服,因为他背对着阳光,金色的阳光洒在他身上,为他铺了一层柔和灿烂的光芒,衬托出他的五官俊美、皮肤白皙温润,就似一位高贵华美的神仙,只要是少女,无不沉醉,难以自拔。
“晋王殿下,那是晋王殿下!”
有少女认出男子来了,娇羞地叫起来,可能觉得太轻佻,又赶紧用手帕捂住了唇。
李菲儿一直爱慕谢长治,听见是谢长治来,几乎要晕浪,颤巍巍的,不知道说什么好,目光一直缠绵在他身上。
即使冷静矜持的苏婉如,也禁不住变了脸色,唇边抿出了羞涩的笑意,但下一刻又恢复冷静,别过脸,可又忍不住偷偷瞄几眼。
她也爱慕谢长治。
只是碍于两人身份悬殊,不轻易表露而已。
苏锦淡凉的目光扫过谢长治,不带一点感情地看着他,心里起了疑惑,印象中,谢长治不曾来过明贞堂。
他怎么突然就来了?
莫非是自己重生后,打乱了事件进程,连带他人的命运也跟着改变?
她心里骤然涌起了一股对命运无法掌控的骇然感和无力感。
谢长治对少女的爱慕无动于衷,目光只落在裴慕然身上。
裴慕然连忙迎上前,恭恭敬敬地说:“在下不知道殿下到来,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谢长治笑容可掬,客气道:“本王今日路过,忽然起了兴致,便进来巡视学堂,了解办学情况,没有事先知会,先生自然不知,无须自责。”
他顿了顿,笑容颇有深意:“刚才在门外听见议论,甚觉精彩,先生所说的平衡、中庸之道,甚有道理。若是先生有空,本王愿与先生深入探讨。”
一般人对于王爷的邀请,必定兴高采烈,喜形于色,但裴慕然向谢长治作揖,神色淡然道:“多谢殿下赏识,但慕然乃一介书生,只会教学授课,对政务、天下局势知之甚少,只怕要辜负殿下厚望,难以深入探讨了。”
他分明在拒绝谢长治的邀请。
谢长治倒没动气,笑道:“先生谦虚了。先生胸中有丘壑,大有抱负,如果局限在这小小学堂里,岂不是浪费了?现在先生在教学之中,本王不打扰了,王府的大门随时打开,先生若是有兴趣,可来王府,指点指点本王。”
他通篇说的是求学探讨,但苏锦知晓他的意思,其实是想裴慕然做他的幕僚、军师。
这是一个平步青云的机会,但裴慕然居然拒绝,不止学堂里的人惊讶,苏锦也惊讶。
按照前世的走向,裴慕然不是答应上门探讨,最后被谢长治说服了,进入王府做幕僚的吗?
怎么他拒绝了?他不要功名利禄,荣华富贵了?
裴慕然微笑,依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看破功名利禄的淡然。
谢长治不再纠缠,转头扫了一眼学堂里的少女。
这些青春懵懂的少女,被谢长治的目光看得怦然心动,或娇羞、或低头、或抿唇娇笑,或眼里光芒闪闪,各种表情不一而足,都在诉说着爱慕。
谢长治心里得意,面上却全是清冷不屑。
他自知模样俊,身份尊贵,多少贵女爱慕着他。
但他不会轻易动心。
能匹配他的,必然是聪明机敏、才华横溢、貌若天仙的少女,最关键一点,对方必须有庞大且深厚的家族势力,背景显赫,这样才能对他夺储有助力。
皇后曾多次过问他的婚事,甚至安排好几个母族的女子,想嫁给他为王妃,但他统统以辅助太子,尚未有成效为由,拒绝了。
实际上他是待价而沽。
暗中寻找对象。
上次街上遇到的道士,说他的前程跟相国苏之南有关联,苏之南是个爱惜名声的清高之人,家族势力并不深厚,按理对他没什么有效助力。
莫非是他的女儿?
听说他的女儿在这里上学,到底是哪位?
谢长治心里念头闪动,目光却从这帮少女身上掠过,一眼就看到了如海棠般娇美、如兰花般清雅的苏婉如。
苏婉如看见谢长治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眼神灼热,似乎对自己甚有深意,心头砰砰乱跳,她急忙垂眸,身板子本来就直的,这一下更直了,以彰显自己的矜持斯文。
“王爷,她便是苏相爷的二女儿苏婉如。”骆文在谢长治耳边轻声说,“据属下调查,她外祖一族是山西卢氏,以做丝绸、茶叶经营为生,富甲一方,听说她的舅舅卢亦臣新近出任山西盐巡史一职。”
谢长治挑眉,盐巡史是肥差,每一任都能刮得几十万两银子,这个职位轻易不能安排人。太子妃曾想把母舅安排过去,但被把控此职位的荣亲王拒绝。
没想到居然安排了苏夫人的弟弟任职,看来,这个苏夫人跟荣亲王关系不错啊。
他现在做事,要收买人心,光许诺职位重任,吸引力不够,再说,他官阶也有限,没法把控吏部、负责官员任命,唯有以银子打通关系。
可他的俸禄有限,名下的铺子庄子也不多,如果有大量的银子可以使用,等于如虎添翼,每推进一项事情都顺畅无比,远的不说,就说近的,那个失火村落居民的异地重建,户部拨款不够,百姓本来银子就不多,现在钱不到位,无法开展,村民有怨言,既难以推进重建,又影响他声誉。
“有钱能使鬼推磨”,要是有足够的银子,就能使重建之事顺利推进了,而很多事情就迎刃而解了。
想到这里,谢长治对着苏婉如微微一笑,道:“这位姑娘是谁?”
苏婉如听见谢长治问自己,心头狂喜,面上竭力保持着平静,柔声说:“小女子为苏相爷的二女儿,苏婉如。”
“原来令尊是苏相爷,失敬失敬,苏相府为官清正,甚有廉名。”
“王爷过奖,家父不过是尽了为人臣子本分而已。”
苏婉如慢声细语的回答,显示了得体的举止与教养 ,以期待在谢长治心里留下一个好印象。
她心里欢喜如花开,尊贵的谢长治单独与自己说话,不正是说明他对自己甚有意思吗?
她的双手在台下娇羞地扯着衣角,殊不知旁边的李菲儿看得嫉恨大起。
她当即站起来,说:“表哥,我娘新近酿了一壶葡萄酒,说如果表哥有空,可到府上品尝品尝。”
她是南康郡主的女儿,与谢长治有表亲关系,自来认识。她刻意提表哥,就是让大家知道,她与谢长治关系非同一般。
她本来对谢长治也是芳心暗许,母亲也意属谢长治,今日得见,自然不错过这个邀请的机会。
谢长治道:“多谢姑母的好意,等我得闲了,必定到府上一尝葡萄美酒。”
“那就这么说定了。”李菲儿满心欢喜,得意地瞥了一眼苏婉如,目光充满挑衅,意思是,想跟我争谢长治?没门。
谢长治虽与李菲儿关系亲近,但他并不喜欢李菲儿。因为李菲儿美则美矣,却是个花瓶,没有本领。李相爷固然有势力,南康郡主也直通天家,但惠文帝似乎对李家颇有微词,并不喜欢皇子与李家联姻,怕外戚势力强大,所以,他怎么可能娶李菲儿?只不过面上的热情而已,实际上他对李菲儿的心又硬又冷,根本不可能去李家品尝葡萄酒。
他的目光得意又矜贵地转了圈,准备收回时,无意中扫到了苏锦,咦,这个不是上次自己护送回来的苏锦吗?
怎么她看到了自己,眼神之淡漠,好像不认识自己一样?既不热情反应,也不微笑示意,看自己,仿佛看陌生人一样,甚至,还有一丝怨毒?
谢长治已经第二次从她眼里看到怨毒了。
他骤然一惊,待细看时,苏锦已经垂眸,握着毛笔,在认真写字。他忽然发现,苏锦的样子变了,当初的她是粗俗黝黑、大嗓门,举止粗鲁像个男人。
但此刻她的侧脸柔和,肤色偏白,有一种光亮明丽的感觉。那手执毛笔的认真专注,让人怦然心动,一缕头发从额上垂下来,谢长治竟然有想帮她拨于耳边的冲动。
他震惊于对苏锦的改观,狠狠地收回视线,漠视学堂其他少女的热切期待,拂袖转身离开。
苏锦这才抬头,看着那抹离去的身影,眼神淬满了冰霜。
每次遇见他,都有一种平静的怨恨。
虽然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已重生,不知前世折磨过自己的手段,但他深藏不露的野心,做事利落干脆的狠绝,举手投足的杀伐决断,跟前世一模一样。
这种人,天生的魅力外扬,很招深闺少女喜欢,瞧他一进学堂,那么多天真无邪的少女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从中可见他的受欢迎程度。
如果她没有前世的那段经历,光是看外表,看背景,也是禁不住喜欢上他,甚至为了他的一颦一笑而奋不顾身。
可惜,她现在心如止水,无波无澜。
当一个人无欲无求时,必定刀枪不入。
......
一上午上了诗词、算术、书法后,进入了小半刻的休息。
大家都疲倦了,也饿了,纷纷拿出随身带来的食盒,开始吃东西了。
通常都是糕点、奶酪、酥饼之类的小吃。
李菲儿的最奢侈,她的桌子上,一字排开了花生奶酪、蜜饯果子、米糕,酱骨架、凉面、酥饼,居然还有冬瓜虾皮丸子汤。
惹得其他少女羡慕不已。
李菲儿却不邀请他人共食,自顾自地享用起来,不时得意地瞥向其他人,尤其是苏锦,意思是,瞧我的食物多丰盛,你的多寒酸,能跟我家比吗?哼!
苏锦打开食盒,一股刺激的气味散发开去。
沈凤英第一时间捂住鼻子,叫道:“好臭,一股大蒜和韭菜味,谁带的?”
她转身就看到苏锦面前食盒,里面不是韭菜饺子,就是蒜拌面条。
“苏锦,这种东西你也吃?臭死了。”
“可我只有这些东西,难道不吃饿肚子吗?”苏锦蹙起眉头,可怜巴巴地说。
“这种东西,谁家的小姐会吃?”沈凤英嫌弃鄙视地扯动红唇。
“但这东西是我二妹妹为我准备的。”苏锦将矛头对准了苏婉如。
沈凤英愣了一下,旁边的人也愣了一下,疑惑的目光都看向苏婉如。
苏婉如面前的食物,俱是精致好看的点心,有粉色的果子、白色的糯米丸子、紫色的米薯、红色的红枣汤水等。
这样一对比,就发现苏婉如是实打实的精致的千金大小姐,而苏锦则是粗生粗养的野丫头待遇。
左明珠因为先前讨论古诗时被沈凤英抢白,后面得苏锦维护,感念在心,看见苏婉如的食物与苏锦的相差太远,忍不住打抱不平了:“沈婉如,你的食物可比苏锦的精致好吃,都是姐妹,为何要区分?”
苏婉如本以为苏锦在食物方面忍气吞声的,哪知道她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等于是自揭家丑,加上左明珠的指责,她心里恼火,却还不紧不慢地说:“明珠,你误会了,这些食物是苏锦最爱吃的。何况不是我安排的,是府里的厨子,按照苏锦的喜好准备的。”
苏锦站起来,走到苏婉如旁边,说:“二妹妹,我没吃过你这些点心,不介意我也吃一些吧?”
这么多人看着,苏婉如能说介意吗?一介意就不是姐妹情深了。
她被迫点头。
苏锦老实不客气,把她的粉果子、糯米汤圆端起。
苏婉如嘴唇张开,想出声阻止,又怕别人说自己小气,只得忍了下去,忍痛看着苏锦把她最爱吃的点心端走了。
“好吃,好吃。”苏锦把一粒糯米汤圆吃进肚子里,冲着苏婉如笑道,“多谢二妹妹,还是二妹妹对我最好。”
她举起面前的那碟韭菜饺子,说:“二妹妹,要不你尝尝这个,这个好吃。”
“我不吃。”苏婉如的一根手指放在了鼻子下,用以阻止韭菜的气味,也显示她对这食物的嫌弃。
“既然二妹妹不吃,大家对这种食物也抗拒,那我不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