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燕楼旁是家说书茶馆,偶尔有卖艺不卖身的名伶献曲儿。洛悠然坐在里面点了壶碧螺春,假意听曲儿。桑木鬼祟在门口和柳燕楼的看门小厮打听消息,这才得知丹砂还没回来。
自上次寻丹砂未果,转眼已过去了半月,洛悠然心中疑惑,从小到大,虽然师傅偶尔会出趟远门儿,但长则十日怎么也是要回来的,这次居然不声不响就走了半月,属实反常。
二人白跑一趟,只好归家。洛悠然大病初愈,早就喝够了药汤,但桑木不放心,说天气渐凉,非要缠着人去药庄再开几副补药。
洛悠然站在门前等人包药,桑木在腰间掏银子,掏了半天也没摸到一块碎银,将钱袋扯下来一看,竟不知何时漏了个大窟窿。
“二位姑娘可是掉了银钱?”
风从侧过,带起穆决明的衣角,他穿着影青色常服站在东荣街上,眉目间恣意张扬,手中捧了一小把碎银正递上前去。
洛悠然整个人都怔愣住,她看着穆决明那张脸,眼圈只一瞬就红了,话语从心底冲到喉头,却又蓦地卡住,因为穆决明对她露出了陌生又厌弃的神色。
穆决明一见是洛悠然,便觉倒霉,但又碍于她严夫人的身份,只好不情不愿道:“原来是严夫人,不知夫人身体可否好些了?”
洛悠然说不出话,桑木上来一把抢过碎银急道:“好多了好多了,多谢穆医士关心,主子,咱们快走吧!”
“……你叫他什么?”
洛悠然不可置信,她挣开桑木的手,一把抓上穆决明的衣袖攥得死紧,像是怕这人转眼又消失不见
“白术师兄……”洛悠然哑声只唤了一句,眼泪就顺着脸颊滑落。
穆决明一脸莫名其妙,但他又不好用力挣脱,只皱眉说:“严夫人怕是认错人了,在下穆决明,师兄谈不上,表兄还差不多……”
桑木见洛悠然流泪自己也跟着忍不住哭,她拉着洛悠然,哭腔劝道:“主子,他不是师兄,师兄……师兄已经死了啊!”
洛悠然脑子里清楚,师兄当然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况且眼前这人……她盯着穆决明左侧眼角下那颗泪痣想道,这人果然不是他。
她心绪平复些许,才要道歉就感觉手腕一紧,被人扯到一边。
“内子无状,还要多谢穆医士前几日的救治之恩。”
洛悠然看着突然出现的严睦方,心下暗惊,这人果然还在盯着柳燕楼。
“夫人,还不快道谢?”严睦方凑在洛悠然耳边,面上带着温柔笑意。
洛悠然被严睦方又是一扯,被人另一手扶腰揽进了怀里。她看了眼周围,才发现不知何时他们已经成了人群中的焦点,只好配合严睦方鹣鲽情深的样子,柔声道:“多谢穆医士。”
穆决明还是那副看不起人的表情,抖了抖被抓皱的衣袖冷声道:“不必客气。”
“今日不巧,在下府中还有事,改日定当登门拜谢穆医士。”
双方拜别,穆决明看着人走远,鼻腔里哼出一声嘲弄,走到药庄前询道:“掌柜,玉山白术怎么卖?”
严睦方一只脚迈进严府大门时,厨房刚好冒起炊烟,他步子一顿道:“桑木,你前几日说,夫人自小跟着师傅学的什么手艺?”
洛悠然原本低头跟在人身后,闻言抬头,却直直撞上了严睦方后背,她捂着额头莫名看向桑木,只见桑木心虚笑道:“哈……哈哈,主子、主子擅厨艺。”
“我?”洛悠然愕然指着自己,像听见了天方夜谭。
“很好。”严睦方回身走近,他略微屈着背,下巴便正好挨在洛悠然鬓间,幽幽道:“今日便由夫人下厨,我且等着看夫人如何一展身手。”
洛悠然被赶鸭子上架,不行也得行。
桑木被她盯得不敢看人,侧着身低头扣厨房门板上的木茬子。
洛悠然当然知道这怪不了桑木,严睦方一个转念就顶桑木八百个心眼子,这人分明是已经怀疑到了自己头上,却不明说也不动作,就等着她自己往坑里跳,好看她的笑话。
她被人激起了脾气,“欺负小孩儿是吧?”
严睦方坐在桌前,对着几盘黑乎乎的东西皱眉,他虽然心里早有预料,但多少还是被震惊到,他指着其中一盘问:“这是什么?”
洛悠然大言不惭:“火炙猪。”
“这个?”
“烧茄子。”
“……”严睦方看着两盘几乎一模一样的黑炭,彻底失了语,眼看着桌上也就剩一盘糕点还算正常,他抬了筷,洛悠然连忙将盘子推近,殷勤道:“刚出屉的五香糕,夫君请用。”
严睦方不疑有他,夹起一块放进嘴里刚嚼了两下就呛咳起来,涕泪横流,他用帕子掩着嘴哑声问道:“你放了什么东西?”
“哼,”洛悠然一计得逞,忍着笑说:“青芥、姜黄,没什么特殊的呀,不好吃吗?严岐你也尝尝看!”说着就把盘子端起来朝严岐推。
严岐连忙双手推拒道:“夫人!我这个……我过午不食!”
“可巧呢,我也是,桑木!”洛悠然唤了一声接着道:“既然不合夫君胃口就都撤了吧。”
“哟,”洛悠然看严睦方手中东西眼熟,想起那天连给自己用用都怕脏了舍不得,便揶揄道:“这宝贝怎么能随便拿出来用,沾了灰碰了水可怎么得了?”
可帕子本就是用来擦灰拭水的,严睦方听出来这是还在气前几日的事,他把前因后果在心里一串,看着洛悠然,突然心惊道:原来如此!
严睦方被自己刚得出的结论吓得一下站起,只字未留就离了席。
严岐紧随其后大叫:“主子您去哪?等等我啊!”
洛悠然看着人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怪道:“怎么今日竟这般好糊弄?”
严睦方回屋灌下一口凉茶,看着手里已然脏污的帕子,脑子里没个消停。
怪不得洛悠然对自己是这个态度,这人不仅睡觉要抱着自己,就连昏迷也在梦里叫自己小字,本来说好对外要假意做戏,如今却又明着呷醋自己身上带着别的女人的帕子,先前他只是略有怀疑,但不敢肯定,本以为躲了人几日也就过去了,今天看来,这洛悠然分明是对自己用情极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