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接过,随意翻开一本,见上面写着“江南织造局请拨银三十万两”,再翻一本,“陇西布政使司报灾请赈”,又一本,“河东军镇请发军饷”……皆是紧要之事,却因前任尚书暴毙,无人决断,竟拖延至今。
苏云只觉头大如斗,暗道。
“杨澜啊杨澜,你倒好,一死了之,却给我留下这堆烂摊子。”
感叹之间,苏云全然忘了,某种意义上来讲,这烂摊子的源头在他。
正烦恼间,忽有小厮来报。
“大人,唐府派人来送午膳。”
苏云这才想起尚未用饭,挥挥手道。
“拿进来吧。”
不多时,小厮摆上饭菜,苏云匆匆扒了几口,便又埋首案牍。
如此直到申时,苏云已看了二十余本卷宗,越看越觉棘手,赋税拖欠、灾荒赈济、官银亏空、漕运堵塞……
桩桩件件,皆需立刻处理,偏生户部人手不足,能干事的幕僚更是稀缺。
他忽然想起一人,便是韩明,字子昭,早年间便以才学闻名,周明帝曾多次征召,欲委以重任,却被他婉拒,只愿在唐府做苏云的幕僚。
此人善理财政,精于算计,若能将他提报户部,必能分担不少事务。
主意已定,苏云当即命人备轿,回唐府去见韩明。
及至府中,直奔书房,却见韩明正秉烛读书,案头堆着各地钱粮报表。
“子昭果然在此。”
苏云笑道。
韩明抬头,见是苏云,忙起身施礼,道。
“大人辛苦了。今日去户部,可还顺利?”
苏云摆摆手,坐下道。
“顺利是谈不上,杨澜留下的烂摊子,比我想象中还要棘手。赋税、漕运、赈济、军饷……千头万绪,单凭我一人,如何料理得过来?子昭,你我之间无需多言,深知我的心思,可愿到户部帮我?”
韩明沉吟道。
“大人知遇之恩,明岂敢不报?只是早年陛下征召,明之所以婉拒,实因不愿卷入官场是非。如今大人相邀,明若再推辞,便是不识时务了。”
苏云大喜,道。
“子昭肯相助,实乃户部之幸,大周之幸!明日我便上奏陛下,擢你为户部郎中,专理赋税之事,如何?”
韩明道。
“一切但凭大人安排。明有一策,可解赋税拖欠之困,不知当讲否?”
苏云忙道。
“子昭但说无妨。”
韩明道。
“各地赋税拖欠,多因官吏从中作梗,或虚报灾情,或中饱私囊。可仿唐门暗卫之制,派得力干员,秘密前往各州府,清查户籍田亩,核对赋税数目,若有贪腐,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苏云击掌道。
“好计!正合我意。明日便拟旨,着各州府配合清查,若有违者,严惩不贷。”
二人又商议了漕运疏浚、灾荒赈济等事,直至夜深方歇。
次日早朝,苏云便上奏周明帝,密保韩明为户部郎中,明帝素知韩明才学,当即准奏。
韩明到任后,果然不负所望,雷厉风行,清查赋税、整顿漕运、核减冗员,户部面貌渐渐改观。
苏云终于能腾出手来,继续追查朱砂牡丹之谜与摘星楼余党,同时筹备新军训练,以防边患再起。
这一日,苏云正在户部批阅公文,忽有暗卫来报,称在西郊牡丹园发现新线索,当年御史中丞张陵被贬,竟是因为弹劾太子时,所呈证据皆为伪造,背后似有更大势力操控。
苏云听罢,眼中闪过精光,暗道。
“朱砂牡丹之事,终于有了眉目。”
正要差人进一步调查,却见韩明匆匆来报,道。
“大人,江南织造局又来催银,言说若再不给钱,织工们便要罢工了。”
苏云无奈,只得暂时放下朱砂牡丹之事,继续处理户部事务。
他捋过朝服,看向韩明。
“具体是怎么回事?”
韩明走上前来,拱手道。
“苏大人,江南织造局,本就归户部管辖,主营锦缎与各国往来。”
苏云皱眉道。
“锦缎在他们手里?那他们怎么可能缺钱?”
韩明淡淡一笑。
“此事,非银钱之事,属下料定,此前大人在陛下寿宴之上,既献新型锦缎,又献水力纺织机,这涉及到锦缎业变革,一旦动,必然会触及到一些人的利益。”
苏云颔首。
“你是说,他们实际是为了阻挠我掌控大周锦缎?”
韩明点头。
“不过,这江南织造局总办吴宗翰,虽性情躁动,顽固不化,但亦是忠心大周之人,不然锦缎之事如此重要,他握在手中四十余年,明帝不可能放心。”
苏云顿时明了。
“既如此,解决办法便很简单,让他服本官便可。”
韩明虽点头称是,但眼中不免有忧色,吴宗翰这种人,当真不好对付。
苏云全然不在意这些,念及江南织造局事,忽忆起风来阁原是唐门旧产,已改作工坊。遂修书一封,差人送往江南织造局,邀总办吴宗翰赴风来阁一叙。
那吴宗翰年逾六旬,掌管织局三十载,素以“锦缎圣手”自居,接了帖子,冷笑一声。
“乳臭小儿,也敢妄谈织锦?且看他有何伎俩。”
三日后,吴宗翰乘舟抵京,径往风来阁。
但见楼阁依傍护城河,青瓦白墙,檐角悬着锦缎剪成的飞燕,随风飘舞。门房见是吴总办,忙迎入内。
苏云早候在中庭,拱手笑道。
“吴公肯屈尊莅临,我三生有幸。”
吴宗翰打量四周,见庭中花木扶疏,却不闻机杼之声,便道。
“苏大人邀老朽来此,莫不是要赏景?”
苏云笑道。
“景自然要赏,却另有一番景致,敢请吴公移步后园。”
转过九曲桥,忽闻哗哗水声,眼前豁然开朗,但见护城河支流引入后园,一道木坝横截水面,水流冲击着巨大的木质水轮,轮辐上的铜制齿轮与木轴咬合,带动整排木架上的织机。
吴宗翰瞳孔骤缩,只见八台织机并列,机上经纬交错,梭子往来如飞,却无一人动手,唯有织工在旁投放经线、整理匹头。
“这、这是何物?”
吴宗翰声音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