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然缓缓走出，现在的她又变成了妆容精致，纤尘不染的样子，依旧缓缓悬浮于半空。
她向着那些观战的修士笑道：“各位，今天押我赢的各位，实在是对不住了，今天全场的消费……由姑奶奶我买单！”
奇怪的是那些个境界高的剑仙反而笑呵呵的说不用。
境界高的都说不用了，境界低的哪还敢说用？
其中那个名为李定的男人更是笑道：“不错，比高烨清那个绣花枕头好多了。”
大髯背双刀的独眼汉子摆摆手，难得露出一丝笑脸：“小翩然，你那点钱还是留着温养飞剑和体魄吧，我们不差你那点酒水钱。”
翩然无奈拱手道：“让诸位见笑了。”
她抬头望去，米昭走到林煜身边，二人已经往城头的方向走去。
路上，米昭问道：“感觉如何？”
林煜揉了揉发酸的腰，笑道：“其实还好，那个高烨清就是个绣花枕头，反而是这个翩然前辈，是个有真本事的，对这场“传道”，她或许出了五六分力。”
“她很厉害的，在流民里算是人缘很好，而且杀力极大的剑修，甚至在荒芜那些大妖眼中，她的飞剑都是眼中钉。”米昭笑道。
“流民不许在绮陌区购置房产，但是可以担任某家族或者某仙府的供奉，那样就能留在绮陌区，以前有很多个仙府都邀请翩然去当供奉、客情，但她都一一拒绝了，理由是看不上。”
闻言，林煜疑惑的问道：“照你这么说…绮陌区的人都是人间自愿来到这里的修士，那他们为什么自愿留在这里？不应该度过一场大战后就走吗？那样名声大噪，在人间也好进行一系列扩张才对，留在这里反而不合常理啊。”
“你错了。”米昭摇摇头，“现在留在这里的绮陌区修士，其实他们的祖上都是些桀骜不驯的修士，在人间根本没有他们的容身之所，但他们又不想背弃自己的家园，所以戍垣反而成了他们的容身之所。”
“这里是痛快喝酒的地方，这里也是报仇雪恨的地方，这里没有规矩，只要不是修士杀俗子，一切都能容忍。”
“赶来戍垣的人间修士，一少部分是自愿赶来杀妖炼剑，砥砺自身；更大一部分还是因为在人间做了很多十恶不赦的事，或者被仇家追杀，不得不来到戍垣。”
林煜若有所思，点点头：“明白。”
这里有很多慷慨赴死之人，有很多人分不清闹不明自己活着的目的，所以想来这里死死看。
米昭回头望去，大街上观战的众人已经散去，已经有不能修炼的流民自觉的修补道路，一个个挥汗如雨。
酒肆内，时不时有修士给那些民工抛去一壶壶酒水，时不时扯两句闲天，侃侃大山。
米昭有些神情恍惚，一直不曾去往人间看看，听长辈说那里曾是他们这些流民的家乡，听说那里山河壮丽。
好想回家看看啊…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
他笑着对林煜说道：“这些剑仙脾气很怪的，白马区有位剑仙给人家大家族当供奉，住在宫殿里，斥巨资在人间搜刮美女，享受完就杀掉，割去头颅挂在门口。”
“有剑仙，明明是绮陌区的人，却偏偏要住在白马区的陋巷中，天天和蔬菜和花草为伴。”
“也有剑仙，在家里挖了个大池子，倒上美酒，弄了个什么…书中的酒池肉林，哎呀真是会享受！”
“更有甚者，会托“夜不收”在荒芜抓几个妖族回来，当狗养着，想杀的时候再折磨死，然后生嚼它们的血肉。”
林煜听完这些，一阵沉默，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
错？
在这里好像并不重要。这里不是人间，没有什么学宫规矩，做错了事不会有读书人的口诛笔伐。
米昭看出了他的心思，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在这里没有所谓的善恶对错之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流民是在等死，那些来到戍垣的修士，是在求死而已。”
“他们都对这个世道很失望……但又何尝不是满怀希望。”
“其实你可以换位思考一下，在人间人眼中，那些荒芜妖族真该死，自己有地方生存，为什么要来抢我们的地盘？但是在荒芜人眼中呢？他们会想凭什么我们的子孙后代要居住在这贫瘠之地？凭什么他们能在那青山绿水间享受？凭他们有个好祖宗？”
不知不觉间，二人已经登上城头，狂风裹挟着黄沙扑面而来。放眼望去，天地间一片昏黄，极远处，几尊庞大的法相在黄沙中若隐若现，时不时有剑光闪烁，术法光芒如彗星般划过天空，整个天地都为之震颤。
林煜又偷偷往战场瞅了几眼，还好，陆浮没吃亏。
二人站在城头上，林煜笑问道：“那你呢？你活着是为了什么？等死？”
米昭摇摇头：“也许是收几个弟子，把我们这一条道脉传递下去，也许是等着有一天境界足够高，好去问剑祖师，成为祖师的剑下亡魂。”
他知道，自己也是个心死之人，但好歹还有盼头。
按照那天晚上齐憾所说，米昭这一条道脉几乎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情况；而吴逢道又位居第四王座高位，想要完成他口中所说的目标，有点难。
但是好歹是个念想，是个支撑活下去的动力。
突然，一片绿叶突兀飘向林煜，这让他很奇怪，这荒芜之地，特别是戍垣，哪里来的绿叶？
虽然那些宅子里偶尔会有人种花种树，但是这可是城头啊，城头哪会有树叶！
城头是东西方向横立，林煜转头看向东方，只见极远处的城墙上，一棵约莫三四丈高的大树屹立，好似一把巨大的绿伞，只是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树根并不是扎根在城墙上，而是类似于趴在城墙上。
一个十七八岁样貌的小姑娘身穿一身嫩绿长衫，随意的躺在一根较粗的树枝上，微闭双眼，翘起二郎腿，嘴里叼着一根树枝，还哼着小曲。
荒漠的大风沙吹到她身边十丈左右就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柔和，树叶沙沙作响，发丝和衣袂随风飘动。
绿树、城墙，形成了一幅极其突兀却又静谧的画卷。
林煜扭头看向米昭，用眼神询问这是什么情况。
在城头…有棵树？
米昭笑了笑，解释道：“她叫周留依，也是一位流民剑修，修道大概五百年的光阴，本命飞剑—柳荫。”
“不是，我的意思是她怎么能在城头上种树。”林煜无奈的笑笑。
“啊？”米昭尴尬的笑了笑：“这个意思啊…”
“李先生说了，只要战功够多，杀妖够狠，在城里城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说着，他往嘴里狠狠灌了一大口酒，“别说是在城头种树，就是骑在他头上拉屎，他都不会多说一句。”
林煜点点头，若有所思的看向那大漠黄沙，将叶子折叠放在嘴边，树叶发出清脆的乐音，声音婉转悠扬，似山涧清泉缓缓流淌。
周留依睁开眼睛扫了他一眼，没好气的开口：“歪！你就是林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