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记事起,父亲就缠绵病榻。家中整日弥漫着苦涩的药味,母亲的脸上总是挂着愁容。
为了医治父亲,小小的我时常穿梭在街巷,往药铺里跑。
那时候,看着药铺里的掌柜熟练地抓药、配药,我满心都是羡慕与期待,甚至祈求药铺的掌柜收我做药童。
从那以后,我便一头扎进药理的世界。每日里,跟着掌柜辨认各种药材,听他讲每一味药的特性、功效。
小小的我,在药香的环绕下努力学习,满心想着凭自己的努力把父亲治好。
那时的我,不过才十岁。十一岁那年,命运还是对我们一家露出了狰狞的獠牙。父亲最终还是病逝了。
那时的我还小,以为父亲只是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终有一天会回来。
十二岁那年,母亲变卖家宅,带着我搬离了曾经的院子。母亲想着将变卖的家产攒着,好供养我长大。
父亲去世后,母亲一个人将我含辛茹苦养大,我怎能忍心看她如此劳累。
于是,我凭着当药童的经验,时常为药铺誊抄药方与医书,换取些零钱贴补家用。
那日,母亲告诉我,她相中了一个破旧的小院。她说:“院子虽破,但收拾一下,也能很温馨。咱们娘俩,以后就在那儿好好过日子。”
搬家那天,阳光正好。我正在从马车上往院子里搬行李,远远地,便看见对面的府里风风火火跑出个小丫头。
她神情激动,难以掩饰内心的喜悦,一路小跑着出了家门。
隔壁的大婶见她如此着急,连忙好意提醒道:“慢着点,闻丫头!当心摔着!”
少女巧笑嫣然,声音清脆:“知道了,张婶!爹爹说给我带了糖人!我得赶紧去瞧瞧!”
她的笑声如银铃般,在这略显破旧的街巷里回荡,也撞进了我略显沉闷的生活里。
从那一刻起,少女灿烂明媚的笑容便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将破旧的院子打理好后,这里总算有了温馨的模样。自从父亲去世,生活便过得十分清贫。
看着日夜操劳的母亲,我满心都是心疼。那日起,我暗暗发誓,一定要考取功名,改变家中的困境。
听长辈们说,若是能高中状元,便能享一辈子荣华富贵。为了让母亲不再辛苦,我日夜苦读诗书。
这天,我如往常一样在庭院的树下苦读。不经意间抬眼,瞧见对面阁楼上正在赏风景的姑娘,正是那日我搬进院子时看到的闻姑娘。
从第一天起,我便知道她姓闻,就住在我家对门。我时常能看到她独自站在窗前,有时看天边绚烂的晚霞,有时赏我家院门前的桃花树。
我家院门前有一棵很大的老桃树,透过繁茂的枝丫,恰好能看到阁楼上的她。
那天,我正刻着桃核练习小篆。突然,阁楼上的窗被打开,少女哼着小曲,正瞧着树枝上的小雀。
我在院中仰望着她,如同仰望一颗遥不可及的星星。恍惚间,我想起搬来院子初次见她的模样,那明媚阳光的笑容,轻而易举地就拨动了我的心弦。
鬼使神差下,等我回过神,桃核上已然刻下了一个“闻”字。
察觉到自己举动的那一刻,我的脸瞬间红透了,心里既羞涩又慌乱,仿佛藏了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暮春的风,轻柔得如同情人的低语,撩动着小院里的一切。自从搬到这个破旧的小院,我的生活便悄然被一抹倩影填满。
她住在我家对门的阁楼之上,宛如一朵盛开在云端的花,遥不可及,却又让我心心念念。
每日,我总会在院中的树下驻足,佯装欣赏着周围的景色,可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飘向那扇雕花的窗棂。
我渴望着能与她的目光交汇,哪怕只有一瞬,可她总是那样专注于自己的世界,未曾留意到树下渺小的我。
在小院的时光悄然流淌,转眼间,一个星期过去了。昨夜,一场来势汹汹的台风打破了往日的宁静。
狂风呼啸,似要将世间的一切都卷入无尽的漩涡。风声在耳边肆虐,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细雨如丝,此时正值春雨如酥,桃花灼灼的时节,断枝上的花瓣在风中瑟瑟发抖,散落一地,仿佛是一场无声的哭诉。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她在阁楼凭栏远眺的模样。也许,她今日也会像往常一样,在阁楼上欣赏这烂漫的春色。
这个念头一闪现,我的心便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我匆忙跑回屋内,翻找出一把鲜艳的红纸伞,这伞在灰暗的晨光中显得格外夺目。
我撑起伞,缓缓走到桃树下。细密的雨丝打在伞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在树下伫立,看着那被风吹断的桃枝,眼角的余光却始终留意着阁楼的方向。片刻后,一个念头涌上心头,我快步回到家中,取来一段红绸带。
我小心翼翼地将红绸带系在断枝上,红绸在微风中轻轻飘动,与粉色的桃花相互映衬,别有一种凄美。做完这一切,我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头,望向那扇熟悉的窗。
她,果然在那里。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我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紧接着,那白皙的脸颊迅速染上一抹红晕,她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匆匆躲到了窗后。
我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心中满是欢喜,我知道她终于注意到我了……
自那在桃树下的惊鸿一瞥后,日子像是被注入了别样的色彩。我家的院门前,常常会出现一抹让我心动的倩影。
她徘徊在那里,时而轻嗅着院角绽放的野花,时而又似不经意地朝院内张望。
我在院子里整理着藤蔓,手指看似熟练地穿梭在枝叶间,可内心却早已如汹涌的浪潮,翻涌不息。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刻意的沉稳,却又在她开口搭话的瞬间,彻底崩塌。
“这株也要治伤吗?”她的声音,清脆如春日里的鸟鸣,在我耳边响起。
我的手猛地一颤,原本摆放脚边的陶罐被我慌乱间打翻,里头的桃核噼里啪啦地散落一地。
我的心瞬间悬到了嗓子眼,目光急切地在地上搜寻,想要第一时间藏起那个刻着“闻”字的桃核。
那是我的心事,是我偷偷藏起的爱意,我害怕它就这样毫无遮掩地暴露在她面前。然而,命运像是开了个玩笑,那个桃核竟一路滚到了她的脚边。
我满脸通红,连耳根都热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解释道:“这……这是我练小篆时胡乱刻下的……”
说完,我便匆匆蹲下身子,手忙脚乱地将桃核一一捡起,不敢抬头看她的眼睛。
从那之后,命运的丝线将我们紧紧缠绕。她登门拜访,一来二去,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她总有层出不穷的理由来找我,庭院里,留下了我们一起读书习字的身影,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翻开的书页上。
桃树下,回荡着我们嬉戏玩耍的欢声笑语,花瓣随着微风飘落,似是为我们的欢乐起舞。
春日,微风轻拂,我与她在田野间奔跑,手中的线轴越放越长,纸鸢在湛蓝的天空中翱翔,仿佛带着我们的梦想一同高飞。
夏日,溪边的水草摇曳,我们挽起裤脚,在清凉的溪水中捉鱼捕虾,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衣裳,却浇不灭我们的热情。
秋日,漫山遍野的野果成熟,我们穿梭在山林间,采摘着甜蜜的果实,嘴里塞得满满当当,脸上洋溢着满足。
冬日,白雪皑皑,我们在院子里堆起雪人,为它戴上帽子和围巾,看着彼此被冻得通红的鼻尖,相视大笑。
就这样,两年的时光如白驹过隙,在欢声笑语中悄然流逝。在这朝夕相伴的日子里,我对她的喜欢,如春日里疯长的野草,愈发浓烈,再也无法抑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