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是刚从阵前换下来的,军中编队混乱,连他这种已经拿不起长枪的老兵还塞在阵前,王爷刚调整完,他自是回不去了。”
殷皎皎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苏正清又带着她继续逛大营,她们瞧着骑兵又瞧了步兵,连营中大部分将士都不知底细的斥候都叫她见了几个。
殷皎皎渐渐嗅出奇妙,萧元驰完全没有藏着掖着,他应当一直在怀疑她,便是现在不生气了,这怀疑约莫也不会消,毕竟,连苏正卓都有意试探,如此,为何还要告诉她所有?他就真的不怕她背叛吗?
总不会,他要拿自己的命来赌?
那可真是必败了。
这日的天气比昨日好,晴空万里无云,暖风轻柔,仰头看去偶尔还能有苍鹰展翅飞过,实在不是个突发危机的好天气。
殷皎皎没了闲逛的心思,转眼便已是正午,若沈如松计划顺利,很快就该出事了。
她疾步返回大帐,刚到门口,便听得里面齐齐的应答:“吾等必定做到,都督放心!”
“好。”萧元驰道,“一切有赖各位,此事若成,凉州男儿便可雪耻。”
言罢,只听啪一声,是杯子摔碎的声音,然后紧接着是一连串的摔碎声。
“呀,王妃,现在不便进去。”
王妃也知,她即刻转身,不想,刚转过身,帘门便被掀开,帐内的将士鱼贯而出,最先出来的那位一见她便招呼。
“王妃。”
他抱拳,满脸尊敬,有他带头,后头的也跟着示意。
他们大都是萧元驰新提拔起来的,有得在做军官前甚至是伙房劈柴的伙夫,不如别人反应快,被撞了一下才知要如何行礼,对谁行礼,很有些憨气。
“哦,原来这就是咱们都督的夫人啊。”这人行完礼,嘿嘿笑道,“不愧是东都富贵地界的姑娘,天仙似的,般配!”
他一说惹得一旁几个都跟着或笑或夸,气氛登时快活起来。
殷皎皎头回被热心人围着夸,众星捧月一般,还有热情的道:“王妃,您就瞧着吧,咱们保管打个打个大胜仗给秦王殿下好好露露脸!到时,圣上定要八抬大轿把王爷请回东都去!”
苏正清脸一黑:“你瞎说什么呢,八抬大轿那是娶亲!”
“啊?这样吗?”那人挠头,“反正,反正大概就是那么个意思,王妃,您肯定懂吧!”
殷皎皎怔了一下,紧绷起的情绪莫名的松了下来,她忍不住笑起来。
“我懂。”她道,“待你们打了大胜仗,我为你们鼓瑟吹笙,就奏《破阵乐》可好?”
王妃如此给面子,周遭一众军汉愈发热情,纷纷道:“好啊好啊,就这么说定。”
“咳!”
热闹的氛围里,一声不大愉悦的轻咳响起,众人一转头,立刻垂下头。
“王爷。”
萧元驰隔着重重人影望向殷皎皎,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
“在这里都叫都督。”
“都督。”众人一边改口一边对视,各自都不敢再造次,“我们跟王妃……夫人问好来着,这就回去。”
萧元驰嗯道:“去吧。”
热闹一瞬而散,殷皎皎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有点不舍。
“你跟他们熟的挺快。”
殷皎皎道:“他们比你热情,说话又好听,自然熟得快。”
萧元驰脸一沉,捏住她的下巴,将脸转过来。
“方才说的《破阵乐》可是当真?”
“……当真。”殷皎皎道,“我虽不以才艺出名,但琴棋书画这种东西,哪个东都贵女不会,萧都督若是不嫌弃,我自是可以。”
萧元驰指尖一松。
“萧都督?”
“你说的,在这里都叫你都督。”
日头好,阳光铺洒下来,照的殷皎皎圆润明媚,额角的绒毛颤巍巍的发亮,像某种爱打滚的小黄猫,小黄猫唤他都督时鼓起两腮的软肉,好似撒娇。
萧元驰眸光一软,不觉温声道:“他们叫都督,你不许。”
殷皎皎皱眉:“为何?”
“他们与我是什么关系,你与我是什么关系,你叫什么都督。”
“那我要叫什么?”
这姑娘有时极聪明,一点就通,有时又蠢笨,笨的世所罕见。
萧元驰牵过她的腕子,拉她入账。
“你多大了,还要别人教?自己想。”
殷皎皎愤愤道:“我不想,你不爱听就忍着。”
帐内,下人正在收拾那一地摔碎的酒杯,摔杯盟誓,话本里史书中,大都是出征前的仪式,殷皎皎又瞧那地图,几个红圈之间添了几根黑笔绘就的箭头,如沈如松所料,假若他要出兵,多半就要走白石关了。
萧元驰拉着她来到地图之下,手上略一用力,将人揽入怀。
“想不出来就没饭吃。”
他目露凶光。
“少一顿不吃也饿不死。”
殷皎皎视死如归。
萧元驰继续恶声恶气:“什么时候想出来,什么时候才有饭吃。”
呸,你马上就要去送死了,我至多饿两顿,殷皎皎得意的想,可再一转念,那得意没了。
她垂下眼皮,像是真被他威胁到了。
“夫君。”
“不对。”
“元驰?”
“跟父皇还有母妃一个辈分,殷皎皎你想做什么?”
“那……”她绞尽脑汁,“萧郞?”
萧郞沉下脸:“从此萧郎是路人?”
寓意确实不大好,殷皎皎实在想不出了,索性随口道:“阿驰。”
以前和她在庄子里捉蜻蜓采莲蓬的庄户小孩都是这个叫法,阿贵、阿花、阿财,小孩子之间玩起来就放肆,她也常被他们叫阿月。
月华皎皎,再普通不过的形容,便是小孩子都知道,她的名字指的是月亮。
回到殷府后,她也曾想要这般叫她的妹妹,被她嫌弃了,至此,再没这般叫过别人,除了萧元驰。
床第间逼急了,叫了两声。
她忙改口:“要不我再想想。”
“就叫这个,你有饭吃了。”萧元驰紧了紧放在她腰际的手臂,忽而笑起,“我叫阿驰,你叫什么,阿皎?听着像阿胶。”
“阿月。”殷皎皎道,“少时在乡间,我朋友这么唤过我。”
“阿月……”
男人如金似玉的声音琢磨着念,听在殷皎皎耳里很有几分珍而重之的味道,意念深深。
“明月何皎皎……叫阿月确也不错。”萧元驰道,“皎皎这两个字是你娘起的?”
“是她,我这一辈女眷行“如”这个字,听祖母说,我母亲当年坚持用这两个字做名字,还和父亲吵了一架,若不是吵完架没多久她就去了,父亲为表纪念不再改动,大约也不会定下这两个字。”
“皎皎很好,亮堂干净。”
殷皎皎道:“你这不像夸名字,像夸屋子。”
萧元驰没多解释,他道:“我不要和你那群小朋友一样叫阿月。”
“那你要叫什么?”
萧元驰想了想,正要开言,外头一阵急报传来,传信兵的声音仿似惊雷,一下就劈开了大帐。
“都督,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