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祖母?”
顾雪芝哼道:“此地无有旁人,殷大姑娘没必要再装,当年是你祖母持诰命金牌入宫面圣,与圣上恳谈了足足一个时辰,圣上那时正在为王爷的婚事烦忧,这一个时辰之后第二日,他就拟了圣旨,三日后,便送去了你们殷家,你祖母曾是太后的女官,照顾过幼时的圣上,圣上对她一直敬爱有加,不忍她担下为孙女求旨意这种没有颜面的事情,这才瞒了下来罢了。”
殷皎皎震惊不已。
她是真的不知,若按照顾雪芝的说法,她祖母确实在赐婚旨意下来前进过一次宫,但那是为了探望礼佛归来的太后,回来后,祖母一切如常,只是那日睡前,她来到她床畔,问她。
“皎皎,若有一日你发现自己追逐的皆是镜花水月,你会如何?”
殷皎皎以为又是祖母在劝她放弃萧元驰,她抓住祖母的手道:“哪怕是镜花水月,我也要把那些虚幻从镜子里,从水中央拉出来,拉到我身边!”
这番豪言没引来祖母的笑,只引来她一声叹。
“那若是,你发现你信任的爱重的皆是错,又如何?”
这个指向就更明显了,殷皎皎干脆道:“秦王不是错,他是真的值得皎皎喜爱!”
祖母愣了一下,无奈道:“哎,也对,这样问你,你能答什么呢?无非还是那些孩子话。”
“祖母……”
“皎皎,听祖母一句。”她半垂了眼眸,露出一种接近冷漠的神色,“若日后看到受不住的真相,要记得,错的不是你,是别人,是他们对不住你,更要记得,你很好,原本……你什么都不该背负。”
殷皎皎听得迷惑,忙问什么意思,但祖母没有继续,她吩咐嬷嬷拿来她的体己,一个紫檀盒子里,装满了地契和存票。
“皎皎,祖母自嫁来殷家,没有一日对不起殷家,哪怕你祖父只拿我当个幌子我也不在意,自问,这个殷家妇做尽职,可我却忘了,我姓周,原也有名字,有家人,有自己。”
她语气沉重,听得殷皎皎心里不安。
“祖母,您说什么呢?这是要做什么?”
“你现在不懂,日后总会懂。”她将盒子郑重的放在她手上,“皎皎,这些东西祖母留给你了,日后,你出嫁,这便是祖母为你添妆,虽未必有你母亲那份隆重,但亦差不到哪里去。”
殷皎皎慌起来,忙要推拒,却被祖母拦住。
“你最听祖母的话,这回也听一次,去到夫家后……和殷家这边就不要再多做牵连,你要记得,一旦出嫁,你便再无娘家,娘家若是有什么要你做的,哪怕说的再好,哪怕打着我的名义,你也一定要斟酌,必要时和你夫郎商量,切不可独断。”
“祖母……”
“答应我!”
殷皎皎答应了,但一头雾水,此后三日,祖母又变回了正常的祖母,直到那赐婚的旨意降下,她乐疯了,再不纠结这段小插曲。
思及此处,她觉出异样。
“看起来你是认定是我处心积虑抢走了你的王妃之位?”
“不然呢?”顾雪芝怨毒的望着她,“东都许多女子都肖想过嫁给七哥,她们哪个不比你用心,哪个不比你更温良贵重,独你成功,莫说是我,任谁都觉得你定是用了不光彩的手段。”
殷皎皎笑起,“好,就算我用了不光彩的手段抢萧元驰,难道萧元没本事拒绝吗?”
顾雪芝一噎。
“他那时圣宠正隆,又手握天下兵马大权,若是完全不愿意,便是我爹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未必会答应,你也看到了,单为了杨司马,他都可以做到如此地步,更遑论婚姻大事,谁能迫他低头?”
殷皎皎一句话戳中了顾雪芝的隐痛,令她不由回想起已然忘却的过去。
赐婚旨意降下后,顾雪芝毫不怀疑萧元驰会拒绝,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萧元驰有多讨厌殷皎皎。
以她对萧元驰的了解,这人自小冷心冷面,最厌话多的蠢人,殷皎皎是那群觊觎他的女人里话最多也最蠢的一个,她直来直往,日日都在他面前现眼,毫无女儿家的矜持与婉转,没有男子会想要这样妻房。
所以她耐心等着此事反转,不料想,等了七八日,什么也没等来,姑母传来消息,萧元驰虽日日都进宫面圣,但从未提过拒绝这桩婚事。
她急了,借着姑母的口,将自己安排进萧元驰宴请边关将士的宴席上,席间,果真有人提起了赐婚之事,她从旁敲边鼓,终于将问题抛给了萧元驰。
席间一众都是他信赖之人,又是王府私宴,便是说些真话也不会有事。
她满心期待他说此事不成,他要拒绝。
不想,他道:“聘礼已准备的差不多,不日我便会登门提亲。”
顾雪芝登时傻了。
周围有人起哄,问起那殷家姑娘的形貌,他不生气,反饶有兴致的打趣席间送酒的丫头,显然,对这桩婚事,他一点也不反感。
这不对呀,先前,他明明见殷皎皎一面就烦,从不给她好脸色的呀。
为何呢?
宴席结束,顾雪芝没有离开。
她站在月色下质问:“七哥,你当真要娶殷皎皎?”
“当真。”
“可……可你不是……不心悦于她?她莽撞,没脑子,又冲动,还姓殷,是你最讨厌的那个相国的女儿,何以……”
萧元驰把玩着折扇,不知想到什么,轻笑了一下。
“我们并非寻常人,婚姻大事并不由自己决定,雪芝,我以为你该懂得。”
“我懂!”顾雪芝急道,“可我也懂,你若是不想,没人能强迫你,圣上如此看重于你,赐婚前定会询问你的意见,难道,你也点头了吗?”
萧元驰手中折扇一停,眸光锐利起来。
“你从何处听说父皇问过我的意思?”
“我……我猜的。”
“既是猜得,便不用再说。”萧元驰淡淡道,“雪芝,我是父皇臣子亦是儿子,娶谁自是由他做主,这很寻常,我不明白你到底想问什么。”
顾雪芝咬唇:“七哥,你就甘心娶那样一个女子做王妃吗?你……你就没有更心仪的女子吗?”
“甘心。”萧元驰道,“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