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几房平日里也只是来老夫人跟前请安坐坐,用膳都在各自院落,聚在一处的家宴,每月只有一次。
只是因着裴老夫人这几月身子容易疲乏,这家宴便许久未办。
这次高氏见老夫人身子有了好转,又逢裴景之打了胜仗回京,便提出要办这么一场热闹热闹。
陆宝珍跟着老夫人去到前头厅里,拒了老夫人身侧的位置,同裴清韵坐到了三夫人那处。
刚坐下不久,裴家的几位少爷便从外头赶来。
没有裴景之的身影,前头是裴则桉和三房的两位庶子,一个漫不经心,直到瞧见老夫人才有些许收敛,另外两个则是满脸笑意,开口便是停不下来的好听话。
而跟在后头最安静的,便是三房的少爷裴煜书。
陆宝珍并未去看那处,只安安静静地低头饮着茶,直到胳膊被裴清韵轻轻推了一下。
她抬眸望去,却见她并未开口,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似藏了千言万语。
陆宝珍微微一愣,而后想起昨夜她同自己说的话,脸颊顿时红了红。
这是要她仔细瞧瞧她弟弟裴煜书的意思。
犹豫不过一瞬,陆宝珍放下手中茶盏,到底是将目光落到了最后头的男子身上。
今日家宴虽男女分席而坐,但中间并未有其他遮挡,即便是都落了座,想要瞧那头的人也甚是容易,更别提此时几人正好在前头不远处,同老夫人说话。
陆宝珍仔细瞧了瞧。
裴煜书确实是身躯魁梧,样貌不俗,抿着的唇角还透着一股子憨厚。
只是那目光还未停留太久,旁侧一道不满的视线便落到了她身上,不算友好,甚至还带着一丝警告。
陆宝珍知晓是裴则桉。
若是依着她以往的性子,碰到家宴这样的事,她一定会第一时间去寻他,告诉他自己会来这场宴席,而后在宴席开始前,也会悄摸摸地寻个拐角处等着他,听他嘱咐几句再进来。
可这一次,她压根就没有想过他。
收回了视线,陆宝珍又看向了桌前的小点,没去管裴则桉沉下来的脸色。
“如何?”
裴清韵凑了过来,将声音压得极低,“这次再见我那弟弟,是不是觉得比曾经多了几分男子气概?”
“确实同去年瞧见的,有些不一样。”
“可不是,他不过比我小半岁,今年也已经十八了,你也别觉着小,我大哥十八那年就已经在军营闯出了名堂,那时候就有不少人来打探我大哥的亲事,只是都被我祖母给打发了!”
“景之哥向来厉害。”
陆宝珍想起传闻中裴家这位年轻将军的事,有些崇拜地弯着眸子笑了起来。
“那是自然,我大哥的军功可是他自己挣的,当年......”
说到此处,裴清韵忽然愣了愣。
她该要说的是她弟弟的事,怎么夸着夸着,夸到了她大哥身上,这不是送羊入虎口?
正想找话找补回来,昨夜让她气得咬牙切齿的人便出现在了外头。
她立马闭上了嘴,却又忍不住侧头去打量旁侧小姑娘的神色。
陆宝珍确实被引去了目光。
裴景之未着官服,一身暗色长袍从日光中踏入,莹润光影仿若给他披了一层寒霜。
偏他俊朗之貌又因这两年的战场厮杀添了几分冷肃锋锐之气,越发衬出了他的强大,及冷静。
厅里的动静一下便小了下来。
许是那压迫太强,落在他身上的那些目光随着他行近的步子一道道挪开,到最后,竟只剩最前头的老夫人和高氏,还始终噙笑看着他。
还有陆宝珍。
小姑娘眨着眼,毫无惧色,眸光甚至因着落入的光亮微微闪动,流光潋滟。
裴景之不动声色地瞧了她一眼,正好对上她仰着头看来的璀璨目光,仿若坠入和煦春日,有漫山遍野的灿烂春花,美好又夺目。
他压下心口悸动,收回视线,步步行向前头。
“景之今儿回的晚,可是有公务在身?”
裴老夫人唤着他靠近,有些心疼地道:“若是忙得脱不开身,只管派人回来说一声,可莫要累着自己。”
“祖母放心,虽有公务,但也不是那般急切。”
“是啊,母亲。”
一旁的高氏垂眸笑了一声,而后抬手碰了碰一侧发髻。
“景之心里最是孝顺,这回京后的第一次家宴,他自然会赶回来,不像他父亲,这出京办差,也不知办去了何处。”
裴景之唇角勾出了一抹讽刺,并未遮掩,直接对上了高氏的目光。
老夫人不知这对母子之间的暗涌,出声安抚道:“老大如今身在高位,行事出不得半点差错,想来若不是事情棘手,他也不会亲自领命出京。”
“那是自然。”
高氏眸色沉了沉,语气却带着些漫不经心,有几分同这儿子相似的冷淡,又夹杂着淡淡的威胁之意。
“我自是不会插手老爷的公务,只是听闻近来裴府会有大喜事,我这心里跟着高兴,不免就想到了景之身上。”
在裴景之越来越冷的目色里,高氏好像找到了今儿这一场最让她高兴的事,又接着道:“我这心里既替则桉高兴,又忍不住替我们景之操心,这孩子身侧一直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眼看着陆家和则桉......我想着,也该给景之也好生相看相看。”
一股冷意一点点在厅里蔓延,裴景之眸色暗如深渊,眉间戾气弥漫。
半晌,他忽而嗤笑出声,甚是出众的样貌如同覆了一层冰,让人瞧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