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宝珍放下针线时外头已经大亮。
她懒懒打了个哈欠,想起身,发现肩背疼得厉害,一声轻呼,吓得外头两个丫鬟赶忙冲了进来。
“姑娘!”
陆宝珍懵懂的眸子看了过去。
挽桑担忧她不觉奇怪,毕竟本就是她身侧的丫鬟,同她一起长大,可白榆这般上心,倒是让她有些惊讶。
“今日怎么没睡得晚一些再过来?”
陆宝珍看着白榆,见她手里还端着未放下的热水,想起昨夜她挂心自己,心里一阵温热。
“宝珍姑娘可吓坏奴婢了。”
白榆是发自内心的害怕,怕她一个不留神磕着碰着,伤了自己。
“奴婢醒得早,想起昨儿姑娘您喝了汤药,今早便想给姑娘您备些甜口的粥,索性就起了身。”
陆宝珍不疑有他,听见甜粥,她好看的眉眼弯成了一抹月。
“那今儿早些用膳,正好我要去医馆配药,早些去了,回来还能在午膳前去瞧瞧老夫人。”
她总觉送一个香囊不太够。
裴景之如今该是天天和刀剑打交道,她想配些药材制成粉给他送去,用不上最好,若不小心有了外伤,还能应急用一用。
“姑娘可是要去如春医馆?”
挽桑见面前的姑娘好像恢复了以往神色,没有了昨日偶尔流露出的落寞,像是从未因着裴家二少爷而难过。
她松了一口气,可又替自家姑娘觉得委屈。
姑娘自己经历了一场山崩地裂,可姑娘在意的人,却一点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兴许还以为她在闹脾气,不然昨日那小厮也不会有那样的语气。
可裴二少爷若上心一些便该知晓,她们姑娘从很早开始,就已经不在意那些首饰衣物,她在意的,从来都是最简单的东西。
陆宝珍没有留意到挽桑脸上闪过的神色,她点了点头,想着待会要去买的药材。
“既是要去配药,自然要去瞧瞧玉大夫在不在,不过她老人家一直没有消息,应当还没有回京。”
玉大夫是如春医馆有名的女大夫,也算是陆宝珍半个师父。
听闻其师承神医姬氏,医术高明,天赋极高。
但因是女子,年轻时失了不少出头的机会,受了不少挫,甚至还遭了师兄弟的算计,差一些搭上了自己的命。
后来她看开了,拜别师门出门游历,直到来了京城,在搭棚看诊时,阴差阳错之下救了位路过的高官,从此有了些名气,被不少妇人请去了后院,也被请进了如春医馆。
只是玉大夫习惯了云游的日子,即便如今在京城落了脚,每年还是会出一趟门,短则一月,慢则三四月。
陆宝珍很敬佩她,曾经为了医术,也厚着脸皮在她身侧赖了很久。
但好在玉大夫是心软之人,瞧见她如此,偶尔也会上心指点一二。
“若是玉大夫在就好了,姑娘您还能请着她给您把把脉。”
“我身子好着呢。”
陆宝珍起身放好针线篓子,朝着挽桑笑了笑,行出洗漱。
玉大夫后来知晓她幼时撞了脑袋,想要帮她治,可陆宝珍听闻治好后兴许会忘了曾经的事,她想了想还是没有应下。
她日子过得很好,还背了那么那么多的医书和方子,那些真实活过的日子,她不想要忘记。
何况脑袋不治也没什么,就是没有其他人聪明,偶尔被人笑一笑,她并不在意。
“好啦,我们快一些。”
陆宝珍眼巴巴地望了一眼外头已经端上来的早膳。
浓稠的甜粥正冒着丝丝白气,旁边一碗黑漆漆的药汁搭着糕点,再往旁,是晶莹剔透的水晶饺,烤得酥脆的胡饼,切得薄薄的蒸羊片,还有一碟热气腾腾的薄皮包子,一碟鲜笋鸡丝,配着一些爽口的菜。
陆宝珍紧抿的唇松开,看向白榆。
“下次不要送这么多了,我吃不下,就送我们几人能吃饱的东西就好。”
“好呢,宝珍姑娘。”
白榆应得爽快,就像曾应过陆宝珍的每一次,可她不知道怎么说,关于吃食,她其实做不了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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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陆宝珍便出了府。
今儿的天停了细密春雨,有些阴凉。
如春医馆里几乎没人,坐诊大夫的帘布外头空空荡荡,只有里头有身影坐着,在细细询问。
陆宝珍直直行向旁侧抓药的地方。
正在拨着算盘的掌柜瞧见她露出惊喜,朝她招了招手,又转头对着里间喊了一声,而后一个约莫十来岁的小姑娘掀开帘子小跑了出来。
“这便是玉大夫时常挂在嘴上的宝珍姑娘,你好好瞧着。”
说罢,掌柜又看向面前的陆宝珍,带笑道:“这是我家中幼女,想要学医,偏又吃不得苦,偶尔听见玉大夫提起宝珍姑娘,便念叨着要见一见,姑娘莫怪。”
陆宝珍朝着小姑娘笑了笑,顺手将刚买的糕点递了过去。
小姑娘落落大方,没有扭捏,“宝珍姐姐是来见玉大夫的吗?”
“是,再顺带来配些止血治外伤的药。”
陆宝珍来的次数多了,掌柜一听便知她的习性,转身去到前头便开始替她挑药材,留着两人在旁说话。
“可是玉大夫还未回来,我爹说,约莫这个月都瞧不见玉大夫。”
陆宝珍倒也没惊讶,玉大夫不在京城过年,每年春日她都会回得晚一些。
“宝珍姐姐,你真的背下了好多本医书和方子吗?”
过了一会儿,小姑娘睁着大眼睛问,“还拿银针扎了自己很多下,差点扎晕了自己?”
陆宝珍一时愣住,差点扎晕自己这等事,说起来也有些丢人。
正想着怎么同小姑娘开口,后头医馆门口便进来了人,一声姑娘小心门槛,透出了来人非富即贵的身份。
陆宝珍没有回头去瞧,来人也未曾注意到那背对着她的身影,只四处看了一眼,而后朝着配药的那头行去。
“姑娘,今儿天这么凉,您何必亲自来这小医馆拿药,府中大夫随便配一些补身子的,裴家二少爷也瞧不出来。”
“你懂什么?”
听见这话,陆宝珍拿着糕点的手一顿,不想去细听,但那话却还是落进了她的耳。
“若是在府中,阿则最多瞧一眼便要走,可若是在外头,他见着我为了他的名声压下受伤一事,自己拖着身子来瞧大夫,只会更加心疼。”
“原是如此,还是姑娘聪慧。”
旁侧的丫鬟恍然大悟,小声附和道:“如今那位二少爷越发记挂着姑娘您,想来要不了多久,姑娘就能将那傻子比下去!”
“她凭什么和我比?”
轻嗤声响,陆宝珍静静听着。
“不过就是比我早认识阿则几年,一个傻子,陆家真以为能将她嫁过去,攀上裴府?我随便一个伤口便能让阿则将她抛下,和我比,简直是笑话!”
“是呢,不过姑娘您昨日可吓坏奴婢了,还好那人下手知分寸。”
“我怎么可能真对自己下狠手,不过一些皮外伤,瞧着唬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