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一点点静了下来。
裴清韵收起适才的那一抹复杂,琢磨着昨日雅间里冒出的那个念头,越想越觉合适。
许久,她咬了咬牙,豁出了一般,又凑到了陆宝珍跟前。
“要不,你瞧瞧裴家的四少爷?”
见面前的人一脸疑惑看了过来,裴清韵抬了抬下巴,半忐忑半心虚道:“就是我那半个亲弟弟,你见过的,他性子温和,行事也还算稳妥,除了有些无趣,其他都不差。”
陆宝珍下针的手顿住,忆起三房那位记在主母名下的嫡子,认真想了想。
见她并未直接推拒,裴清韵来了劲,在她旁边坐下,将她手中香囊拿开放到一边。
“你既同我说了心事,我自然也不会对你有所隐瞒,祖母对裴陆两家的婚事上了心,你知道的,大抵就是你,和我那混不吝的二哥,可眼下我二哥......”
想了想,裴清韵将骂人的话咽了下去,换了个说辞。
“我二哥算不得良配,但我祖父和你祖父之间定下的婚约又躲不掉,既如此,倒不如你嫁到我三房来,以后有我护着你,我那弟弟绝不敢欺负你半分,何况真要说起来,我母亲可比二伯母要和善得多,你应当感觉得到。”
陆宝珍心尖微动,抿着唇,仔细听着裴清韵的话。
她确实见过那位裴家四少爷裴煜书,高大壮实的个子,剑眉星目,魁梧有气度,幼时习过武,有着武将的威猛,唯有一点,那便是不善言辞。
不同于裴景之的冷淡,他的不爱说话是性子憨厚,不会说太多,但听见的也都会老实应下。
同他在一起,日子会很平淡,但也应当会很安稳。
且陆宝珍偶尔听裴清韵提起,三房和二房不算太亲近,平日里走动也少,若这婚事落到她和裴煜书身上,往后同那人也不会有多少来往,能得个清静。
“你觉得如何?”
裴清韵越说越觉合适。
“我那弟弟样貌虽比不上前头两位,但他老实呀,认定了人就会死心塌地,往后他往你身侧一站,那些个想要欺负你的人,谁敢当着你们的面开口?而且他也不差,样貌虽比不上我大哥,但比京城里其他世家子弟可是绰绰有余。”
屋里的声音越来越大,裴清韵语气里的激动一点点顺着飘去了外头。
从最开始的小小声,到现在连屋外的丫鬟都能听见一二。
“而且我大哥如今也有替他谋划的意思,大抵要不了多久,他便会正儿八经走武将的路子,去挣功名,宝珍你信我,我那弟弟绝没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你若与他在一起,他心里绝对只你一人......”
陆宝珍很想顺着她的话说一句会好好想想,毕竟连裴景之都点了头,允她不合适就换个人。
可那应下的动作像是被卡住,怎么也做不出来。
她想大抵还是因着太仓促,即便她知晓这是如今最好的一条路,真到了被人提起,她也还是忽略不了心底深处的沉闷。
且她也不知,裴煜书愿不愿意。
“我......”
正想回裴清韵一句,外头冷不丁传来了一声响动,打断了两人的话。
两人齐齐抬眸望去。
是进来添新茶的白榆,不知为何,竟不小心撞到了桌脚。
“奴婢一时走的急了些,望二姑娘和宝珍姑娘恕罪。”
那动静不小,想来白榆的脚该是会有些疼。
陆宝珍下意识拧了拧眉,像是感同身受,让她先去瞧瞧撞到的地方。
“奴婢不碍事的。”
白榆将热茶放到桌上,低头瞧不见神色,“是奴婢不小心,扰了两位姑娘说体己话,奴婢甘愿领罚。”
“确实被你一打岔,我都忘了我要说什么了。”
裴清韵嘴巴一抿,却也没有真生怒。
“但你也不是故意的,先下去上药,下回走路看着些,若是在旁人跟前这般失了规矩,少不了得有一番责罚,可不是人人都像宝珍和我一样好说话。”
“奴婢明白,奴婢多谢二姑娘,多谢宝珍姑娘。”
经了白榆这么一出,裴清韵的心思极快便被引去了别处,知晓此事急不来,便也没逼着陆宝珍回应。
但两人都心知肚明,婚事从来都由不得她们做主,尤其是这场经天子提过的婚约。
既如此,陆宝珍当她裴清韵的弟妹,是最好最稳妥的一条路。
只是还有一个缘由,裴清韵还未寻到机会同陆宝珍开口。
她不想瞒她。
让陆宝珍嫁进三房,她亦存了私心。
她那个弟弟虽好,但总归是庶子记到主母名下,真要娶妻,不见得能娶到合适的姑娘。
可宝珍不一样。
即便陆家如今有式微之相,祖上却到底显赫,且陆家二老爷虽被外放,但以他曾经的政绩,不见得翻不了身。
届时有喜爱宝珍的祖母,有重诺会护着陆家的大哥,他们三房,一定会越来越好,兴许还能越过二房。
裴清韵脸上难得的添了些复杂之色,但很快又瞧着陆宝珍笑了起来。
她喜欢宝珍,她那弟弟应当也会喜欢宝珍,比起偏心的二哥和婚事需得慎重的大哥,他们三房才会对宝珍最最好。
如若不然,便只有二房那两位庶子。
可抛开身份不谈,就凭宝珍和她二哥曾有过的亲近,她那二伯母,一定不会给宝珍好脸色看。
她想,宝珍也一定想得明白,如今,她没有其他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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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越发宁静,半个时辰后,裴景之的书房灯火通明。
男人听着外头人的禀报,搭在书案上的指尖轻点,神色晦暗,意味不明。
许久,他才淡淡开口,幽深目光扫过前头送来的书信。
“她既这么想使这苦肉计,过两日,让人去帮帮她。”
贺知微想引得裴则桉抛下一切替她出头,这么一点伤,可不够看。
“是,主子。”
“再去查一查二少爷手上的买卖,”裴景之冷冷道:“既是没有心思做事,那便索性不要做了。”
说罢,他便起了身,将适才瞧过的书信烧了个干净。
外头响起了轻微的叩门声,他出声应下,而后沧云进来,神色有些怪异。
“主子,二姑娘还在宝珍姑娘那处。”
“嗯。”
裴家二姑娘同陆家三姑娘交好,不是秘密。
且昨日雅间,他并未在裴清韵跟前隐藏心思,他这二妹妹该是有些猜测,能想明白往后她要帮谁说话。
“还有其他?”
沧云点了点头,小心斟酌道:“二姑娘,好像一直在聊四少爷。”
裴景之刚拿起笔的手停了停,黑眸如浸了冬雪,唇角微勾,溢出一声轻笑。
语调好似漫不经心,却又透着沉甸甸的威压,让本就低着头的人又将脑袋低了低。
“长本事了,裴清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