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家奴仆一直眼巴巴的等在裴府外,他们姑娘说了,裴家二少爷一定会将玉佩重新送回来,让他再带回贺府。
可等了许久,里头始终没再出来身影。
直到天色稍稍暗了下来,适才那送信的小厮才又出现在府门外。
“久等了,东西我们家少爷收了,少爷说,这两日得空会想办法去瞧贺姑娘,若她要用什么药材,他也一定会派人去寻。”
奴仆听罢又等了片刻,见来人并无其他动作,他只得主动道:“那,可还有其他?”
“其他?”
小厮顿了顿,不敢说适才他们少爷瞧见这封信时,眸中闪过的不耐,也不好多提,少爷那好似能吞人的汹涌怒意。
“我们少爷让贺姑娘安心养伤,不必多想。”
没有玉佩,也没有上心的叮嘱,只有不痛不痒的几句安抚。
贺家的人张了张嘴,想问一句那玉佩,却又发现实在找不到说辞。
那本就是他们姑娘退回去的东西,哪能开口又要回来。
可真要说起来,他们姑娘如今这般难受,这裴二少爷,怎么都该表表心意,好生哄一哄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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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人,小厮急匆匆又赶回院中,可里头却并没有他家少爷的身影。
而此时裴老夫人的院里,老夫人正在同陆宝珍说话。
确实是吹了些风,有些许风寒之感,才使得老人家没有胃口,瞧见那些个汤汤水水,只觉油腻。
陆宝珍替裴老夫人开了药,又仔细探了遍脉,这才放下心,松了口气。
只是这一停下来,她的心思却有些控制不住飘远。
裴景之执意要送她过来,眼下人还在外间坐着。
明明两人隔了很远的距离,可她好像总能闻到他身上的一股淡淡安神之气,裹着些许药香,让人难以忽视。
她不想往那抹猜测上想,但现在的裴景之,好像真的有些不一样。
“宝珍今儿,怕是也累了。”
裴老夫人哪里瞧不出小姑娘在走神,她拍了拍陆宝珍的手,正准备让她回去休息,却忽听外头丫鬟的声音传来。
“老夫人,二少爷过来同您请安了。”
“这时候来和我请安?”
裴老夫人一愣,不知这两个孙子怎么突然这般凑巧,可转眼一想却又心下了然,看向了旁侧心神不宁的陆宝珍。
景之是为何她不好说,但则桉这时候过来,定是知晓宝珍在此。
想来是见贺家今日来了这么一趟,他心中有了轻重,想要和小姑娘说说话。
思及此处,裴老夫人笑得甚是高兴,她就说,那瞧着就有心思的贺知微,怎么比得上宝珍得人疼。
“让他进来吧。”
裴老夫人笑着开口,目光落向前头。
因着高兴,便没能瞧见陆宝珍微微蹙起的眉,和她眸子里闪过的那抹抗拒。
“也是为难他,这时候还想得起我这老婆子。”
听见这话,陆宝珍一下又忆起了适才裴则桉的阴沉,手腕好似隐隐作痛,下一瞬,她突然想到了外头的人,顿时起了身。
“宝珍这是要去何处?”
“老夫人身子已无大碍,我就先回院了,晚些时候的药,老夫人一定要好好喝。”
“怎得这么急?”
裴老夫人一心只想让两人好好相处相处,见此处无旁人,说话便也没了顾忌,“则桉也不是外人,你不必避着,若是遭了他欺负,宝珍只管同......”
“祖母,这话不合适。”
外间的男人不知何时停在了珠帘处,双手环抱胸前,颀长身形随意靠在旁侧。
珠光微闪,映出男人神色不明的眼,还有那微微勾起的唇角。
“正好我要回院,宝珍过来,我送你一程。”
陆宝珍没想应下,没想明白前,她本能的不敢同裴景之再有亲近。
可那人好似瞧出了她的念头,唇角笑意未散,眸色深深,搭在胳膊上的指尖动了动,直直落在那道伤口处。
“今日之事......”
“那,那我先回去了,老夫人。”
不知他会说出些什么,陆宝珍忽觉心虚,磕磕巴巴应下,在裴老夫人开口前先一步迈出了步子。
行了几步,停在裴景之身侧,“那就劳烦景之哥了。”
“不劳烦,我很喜欢同宝珍一起走。”
陆宝珍心下又是一惊,下意识抬眸去打量裴老夫人的神色,但好像除了她,并无旁人听出不妥。
她忍不住松了口气,忽觉自己有些草木皆兵。
余光中映出院里行来的一道身影,换了衣袍,神色如常,瞧不出受伤。
陆宝珍收回心绪,不愿与他对视,目光直直落在前头的茶壶上。
“宝......”
“走吧。”
她转身又朝着老夫人福了福身子,而后弯了些唇,像是没瞧见来人,一步步走过他身侧。
有目光落在她身上,是压抑的沉静。
见她快要行远,追来的人终是忍不住,轻轻唤住了她。
“宝珍,我也受伤了。”
干涩的声音里透着从未有过的低头,像是固执地要寻到她的回应,“我也没有上药。”
裴则桉眸底有无措,夹杂着些许迷茫,可他仍旧不相信陆宝珍狠得下心不管他,他也不相信,她真的不要和他定亲。
“能帮我上药吗,宝珍。”
陆宝珍步子停了下来。
男人心中猛然生出欣喜,可旋即,那欣喜又被她的话击得粉碎。
“不能,我哪有什么本事,能替裴二少爷上药。”
陆宝珍又寻回平静,没想让声音传进里头,便带了些往日轻柔,只是那话里的嘲弄,却甚是清晰的落入了几人的耳。
“裴二少爷从未看得上我的医术,如此,又何必寻到我头上。”
“宝珍......”
“我先告辞了。”
从始至终,陆宝珍都未再看裴则桉一眼,即使她从他话中听出了退让,听出了懊悔,她也没有了再留下的念头。
她永远都会记得他的狂妄和贬低,还有比欺骗更甚的否定。
他不会改的,他不会真觉他不对,他只是不适应身边少了个人影,少了他皱皱眉便会主动退让的陆宝珍。
踏进院中,陆宝珍再也没有往回看。
她长长舒了口气,正待说一句她可以自己回院,便听前头传来了一道爽朗的声音。
“大哥!”
两人顺势望了过去。
裴煜书阔步行至不远处,许是瞧见陆宝珍在,那步子便没有靠得太近。
“大哥,我有些事想请教,不知大哥眼下可得空?”
他低了些头,没好意思去瞧陆宝珍的眼,浑身都透着一股子憨厚。
陆宝珍忽然想起裴清韵在她跟前,对这个弟弟拍着胸脯的夸赞,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只是下一瞬,裴景之的声音淡淡响起,轻飘飘的,只落入了她一人的耳。
“老四心思都在练武上,一心只想进军营上战场,眼中瞧不见旁人。”
陆宝珍不知他为何突然说起这样一句话,乌黑黑的眼朝着他看了过去,目光里带着迷茫和不解。
“所以,他还不适合娶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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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裴府外,得了信的贺府奴仆提着心回了府。
只是以为会遭姑娘的迁怒,谁知命好被拦在了院外,省去了一顿磋磨。
如今贺知微并不知她的手段并未起到任何作用,也不知裴则桉对她并未生出怜惜。
她已不见清明,躺在床榻,双眸涣散,嘴里嘟囔着什么却无人能听清,同失了魂的人一模一样。
一直死咬着不愿喊大师的贺夫人,此刻也差点吓晕过去,不得已,终是应了丫鬟的提议。
“嘴巴都给我闭紧些!此事若有人敢多嘴半句,谁都别想再活着踏出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