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陆宝珍出屋便瞧见了院中忽而出现的耀眼春花。
不知从何处采来,有些还只冒了个头,落在旁侧绿意里,让整个院落都陷入了锦绣花色。
挽桑溢出轻呼,甚是稀奇,可陆宝珍只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曾经春日出游,裴则桉问过她想去何处,她那时寻药寻得累了,想了想,只说了一句坐赏春花。
裴则桉应下,却先带她去游了湖。
唱曲之人歌喉婉转,像是落入心尖的绵绵春雨,勾出一片朦胧雨雾。
后来贺知微也上了船,一行人赏着春日光景,甚是热闹。
陆宝珍却趴在角落里睡了一路,醒来时船已靠岸,裴则桉正和男子打扮的贺知微在斗酒,好像不和,吵吵闹闹,见她睡醒,他放下酒盏,让人先将她送回了府。
陆宝珍没能赏到春花,只落了一身的清霜,还有因着寻药,几日未眠的疲惫。
再后来她带着挽桑偷溜上了山,坐在春意盎然的小坡,听着石缝里缓缓流着的水流声,惬意又自在。
如今想来也并无遗憾,她想要的东西,她可以自己带自己去看。
“姑娘,这花儿瞧着都是新采的,可要奴婢挑一些养到屋里去?”
“不养啦。”
陆宝珍弯唇笑了笑,缓步行出院子,“来得太晚,也瞧不了几日。”
-
院外,有小厮探头瞧了瞧,许是见她手中并无花束,那人身影一晃,又匆匆离开了此处。
陆宝珍并未去瞧,背着她不算太大的药箱,踏上了去裴老夫人院落的路。
只是半道,她碰到了自那日裴家家宴后便再未见过的裴家大夫人,高氏。
高氏像是刚从老夫人院里出来,瞧见她,刻意停下步子等了等。
“宝珍来了。”
高氏一脸和蔼,唇角噙着淡笑,沉稳又优雅,可落在陆宝珍脸上的目光却又藏着一抹思量,透着意味不明的光。
“如今母亲身子渐好,比起早两年更有精神,只是一日不见宝珍便念得紧,生怕裴家生了怠慢,委屈了宝珍,还好宝珍你愿意陪着。”
这样的面上话真真假假无人在意,但听见了,自然不能落了说话之人的面子。
尤其这位还是裴景之的母亲,裴家大房的当家夫人,即便陆宝珍心里对她有莫名的抵触,眼下,也只得乖巧回应。
陆宝珍朝着高氏福了福身子,清秀的脸半低着,避开了她那抹视线。
“宝珍也没做什么,裴老夫人看重宝珍,是宝珍的福气。”
“你这丫头,说话就是招人疼,母亲气色越来越好,可见这段时日,你费了不少心。”
高氏上前,握住陆宝珍的手拍了拍。
“我就知宝珍你有本事,早两日我出府去周家聚会,碰到了盛家那位姑娘,她亦同我提了两句,说起了四公主对你的看重,我这才知你二人竟已在宫里见过面,也算是缘分。”
顿了顿,高氏忽然似想起什么,歉意一笑。
“瞧我,都忘了同你说,那位盛家姑娘盛秋月,是我们景之之前上过心的姑娘,只是当时没等到人点头,景之那脾气,自然便没再去寻人。”
陆宝珍低垂的长睫微微一颤,想要抽回手的动作停了片刻。
高氏好似并未察觉到她的异样,笑着继续开口道:
“后来还以为他放下了,没曾想竟还在同人呕着气,早两日听我在那催他娶妻,他竟打算随便娶一个了事,真是让人头疼的紧,如今知晓宝珍你同那盛姑娘有私交,我倒是希望他二人能成,往后裴家几房,还能再走近一些。”
陆宝珍终是把手抽了回来,她抬眸看向面前的人,嘴角的笑意淡了些。
“多谢裴大夫人夸赞,但我同盛姑娘并无多少私交,且裴家几房关系如何,实在与我一个外人无关,大夫人这般说,反倒让我难以自处。”
“宝珍这是什么话......”
高氏一愣,随后便是满眼自责。
“是我没顾及到姑娘家的脸面,总以为以后会是一家人,这说话,便也少了那些无用的礼数,且今日瞧见,也不知怎的,忍不住便想同宝珍你说几句高兴话。”
“那我便祝裴大夫人得偿所愿,日日都高兴。”
陆宝珍往后退了退,笑意未消,语气却少了平日的甜软,也没了最开始的耐心。
上回裴家家宴,高氏也是如此口无遮拦,说着好似亲近的话,可实际却并没有多看得起这场未落定的亲事。
她感觉的出来,高氏并没有面上瞧的这般和善,她不想靠近。
她也不信,一个大家主母会屡次将规矩礼数抛至脑后,而后说其是无意。
“我还要去替裴老夫人诊脉,若大夫人无事——”
“陆姑娘!”
正说着,一道声音从旁处传来,打断了两人的话。
柳荀手中抱着一个木盒,好似走近了才瞧见前头的高氏,朝着她拱了拱手。
“裴大夫人。”
说完也没等她回应,只自顾自地站起了身子,甚至都没再瞧向前头,只看着陆宝珍,眉梢带笑,“刚得了新送来的人参,要拿去老夫人那,陆姑娘可要一起?”
高氏见他如此也不恼,只轻笑了一声,长袖轻动,重回了最初的雍容优雅。
“老夫人的身子,便辛苦二位了。”
柳荀没应,甚至浑身还透着一股子冷淡,陆宝珍虽觉诧异,但还是点了点头,目送着高氏离开。
“裴大夫人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半晌,柳荀才敛了神色,斟酌道:“景之的事,不是她说的那样,他与盛秋月......”
“柳大夫不必同我解释,我只是暂住裴府,过几日便会回去。”
陆宝珍眉心蹙了蹙,有些不想再听这两人的名字。
有了裴则桉的事在前,她绝不会再让自己陷入同样的处境里,便是裴景之好,也不行。
-
离开的高氏神色已经彻底冷了下来,长眸微挑,透着一股子凌厉。
她拿出帕子,不紧不慢地擦了擦手心,唇角勾出一抹冷笑。
旁侧陪着的嬷嬷见她如此,到底是叹了口气。
“夫人,您何必再闹得大少爷不高兴,这么多年,大少爷什么都忍了,唯要的也只有一个陆三姑娘,您......”
“他高兴了,裴越明高兴了,谁让我高兴?”
高氏冷眸睨了嬷嬷一眼,踏进屋里,将那张擦过手心的帕子丢进了外间的火盆。
火苗猛然跃起,有着吞噬之意。
裴越明杀了那人时就该知晓,她嫁他,就绝不会让裴家人高兴。
如今裴越明在外头有了狐媚子,他过得好,那他这个儿子,就得代他受,即便,这也是她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