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等他回来?
陆宝珍有些艰难地眨了眨眼。
这好像是裴景之第一次这么喊她,以前他总是叫她宝珍,如和煦春风,温和又有耐心。
可今日他生了怒,黑眸中的火焰像是要烧起来,透着要将人吞噬的汹涌。
只是眼下陆宝珍想不了太多,她其实还是瞧不太清眼前的男人,她只是凭着感觉,凭着他的声音,觉得就是他。
“你瞧。”
松懈下来的陆宝珍很累,但她还是努力伸出手,然后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划破的掌心还流着血,沿着纹路一点点渗开,可在那摊开的手心里,躺着一根不太起眼的黄绿色小草,上头点点白雪盖住了它的花心,甚是普通,也甚是不起眼。
她一笑,裴景之哪还生的起什么怒。
垂眸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再也落不到别处。
“是什么?”
“沉乌,我好像寻到了。”
小姑娘弯起的眸子像一弯月,只是落下的月光却不同于夜间的冰冷,而是成了只为他而亮起的光。
以前他没想过能摆脱黑暗,但如今他站在光影里,耳畔是陆宝珍软糯又自豪的声音。
他才惊觉,原来老天,早就给了他偏爱。
-
斗篷里的身子一点点热了起来,但山间风大,若不快一些下山,那热意反倒会被寒凉反噬。
陆宝珍在他怀里,整个人一直迷迷糊糊,不太清醒,可她却也还记得下山的路更难行。
“这样,下不去。”
她已经闭上了眼,但昏沉间还不忘拉住裴景之的衣袖,说要自己走。
裴景之气笑,薄唇弧光泛着清冷,一边恼她到此刻还要避着他,一边又将她放下,小心背起。
“搂紧些。”
趴在他背后的小姑娘脑袋轻轻搭在他的肩,只要他侧些头,便能感受到她清浅的呼吸。
温热一点点蔓延至他身上,男人挺拔后背绷得越发笔直,再开口,裴景之嗓音都有些发紧,“不想我们一起掉下山,便抓紧我。”
搭在他肩上的手始终有些松。
见陆宝珍没有反应,他侧头,同她不过两寸的距离,声音低哑,似引诱,缓声道:“若宝珍愿意和我生死一起,这山,不下也罢。”
后背上的姑娘终于动了动,迷糊间像是听了进去,忽而攒起一股劲,整个人都贴向了前头的男人,胡乱攀着,不得章法。
唇角擦过裴景之的下巴,直到双臂环住在他胸前,昏沉的人才稍稍老实了一些。
下一瞬,呢喃之语落进了他的耳。
“不死......”
温热的触感打破了裴景之面上所有的平静,他整个人僵硬得厉害,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压住心底那股冲动。
半晌,他眸色深深,隐忍开口:“好,不死,我们下山。”
-
裴府。
没寻到陆宝珍的裴清韵正准备回院,刚踏上小道,就被突来的身影吓了一跳。
“二姑娘,主子请您出去一趟。”
“什么主子......大哥?”
裴清韵秀眉皱成一团,拍着胸口正准备骂人,脑子里忽然便反应了过来,一下生了兴奋。
她大哥极少领着她出府游玩,今日也不知是不是疯了,竟然会主动叫她出府。
“去哪?大哥何时回来的?宝珍呢,我能不能叫着宝珍一起?”
“清山别院。”
“别院?”
“是。”
来人垂头,压低了声音道:“主子请您去别院陪陆姑娘住上一日,他已经给三夫人送了信,说您邀人赏景,您无需有顾忌。”
“宝珍怎么会在别院?”
裴清韵神色一顿,双眼圆睁,满是诧异。
“还有大哥,他,他和宝珍......”
-
许是那药起了些作用,睡了一路的人一点点醒了过来。
发现自己趴在裴景之的背上,她屏住呼吸,不敢说话也不敢动,强撑着想让自己彻底清醒,一张脸满是滚烫。
“醒了?”
前头的男人步子未停,说话时,陆宝珍还能感受到她双臂下轻轻震动的胸口,结实有力。
她猛地收回手,想要下来,可刚一动,身子便往后倒,脑袋又开始昏沉得厉害。
“背了一路,眼下不过刚下山,就要翻脸不认人?”
“我没有。”
陆宝珍低下头,可无论怎么避,余光都能瞧见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只要他转头看她一眼,两人便是近得不能再近的距离。
从未同人有过这样的亲密,她只觉耳朵都开始发起了热。
可裴景之始终没有放手。
“放,放我下来吧,我可以自己走,若是让人瞧见,总归是不好的。”
“怎么走?为了同我撇清关系,脚伤都不管了?”
语气忽然有些严厉,还透着几分冷沉,陆宝珍唇瓣紧抿,终是忍不住偷偷看了他一眼。
好凶,她第一次瞧见裴景之这么凶。
许是经历了适才那一场凶险,又生了病,身侧瞧不见家人,无处可去,陆宝珍忽然就觉得有些委屈。
眼睛一红,本就湿漉漉的眸子顿时染上了一层水光。
不想让人瞧见,她低下头,抿着唇不说话。
裴景之也没开口,只是步子忽而停了下来,让她双脚落到地上,像是听了她的话,不打算再管她。
陆宝珍察觉到他身上的冷意,那眸中水雾便又多了一层。
可她没看他,即便突然用力的脚踝猛地传来刺痛,她也只是皱了皱眉,咬着唇,准备朝着前头不远处的马车行去。
以后再不要帮他去寻草药了,也不要再听他说话。
生病放大了她的难受,眼睛正发着热,下一瞬,将她放下的男人忽然又将她拦住,身子低了低,转眼便将她抱了起来。
“哭什么,不是要同我撇清关系?”
裴景之将她抱上马车,心里因着她泛红的眼起了涟漪。
他哪里舍得凶她,只不过适才她迷糊间像猫儿似的喊了一路的疼,如今却宁愿忍着那难受都要远离他,裴景之心中情绪翻涌,索性便没再说话。
“替她更衣。”
马车旁停着一道女子身影,同沧云一样的手握长剑,目色泛冷。
瞧见陆宝珍也并无多少波动,只点头跟上,拿出备好的衣裙。
车帘落下,裴景之身影消失在马车外,没再回头看她,也没再和她说话,随后,远处大马发出动静,马蹄声越行越远。
陆宝珍垂眸,接过厚实的新衣,唇角抿了抿。
“多谢姑娘,我自己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