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褪去冷沉,轻轻哼唱,曲调悠扬。
即便他自己从未感受过生病时被人放在心上,他也在极尽所能地哄着怀里的姑娘。
而陆宝珍确实在那哼唱中缓了下来。
她一边小声啜泣,一边听着那从未听过的小曲,一点点松开了紧蹙的眉心。
可眼泪早已打湿了乌发,也湿了裴景之一片衣襟,偏她还迷糊不清,只要那声音一停下,她就不停往他怀里钻,难受得不行。
少女清香占据了整个马车,再开口,裴景之的声音早已临近沙哑。
“宝珍。”
马车行得平稳,他抱着她,几度快要失去理智。
只是这声音到底是落不进昏睡之人的耳。
他低头看她湿润的眼睫,见她软软的身子整个落在他身上,男人的隐忍和克制终是出现了裂缝。
他抬手,指腹停在她泛红眼尾,轻轻一动,便见她长睫如蝶翼发着颤。
又有滚烫泪珠落下,沾湿了他的指尖。
见她像是又一次被困在了梦魇之中,猫儿似的声音在喊着难受,他低头。
一道带着哭腔的软糯声音传来,睡着的人忽然抬手推着他。
“不要你——”
裴景之下颌紧绷,停下靠近,可下一瞬,他听见怀里的姑娘喊了一声裴则桉。
眸色晦暗如深渊,似有什么在他胸腔翻涌,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最后一丝理智消散,额间青筋暴起,快要被不甘吞噬。
“我是谁?”
声音落下,陆宝珍好像从梦魇中醒了醒,没再推他,唇瓣动了动。
可男人问过却又听不得她喊别人的名。
不等她开口,裴景之抬起她的脸,眸底寸寸猩红,像是发了狠,俯身堵住了她微微张开的唇。
这一碰,便是一发不可收拾的汹涌情意。
和梦里一样的触感,温热,柔软,如秋果清甜。
所有的愤怒像是得到了无声的安抚,他亲着她,终是在那疯狂后寻到了一丝清明。
“不哭了,宝珍。”
呢喃之语缓缓落下。
察觉到自己失了控,裴景之压下怒意,在渴望中逼自己停下,“不哭了。”
可许是他薄唇泛着凉意,昏睡的姑娘发出不满意的轻哼,又寻着碰了上去,一双手还胡乱探进了他的衣襟。
不同于他的占有,不清醒的陆宝珍只是凭着本能贪恋着那一抹冰凉。
可即便是如此不得章法的触碰,裴景之脑中紧绷的弦也已经彻底断裂,像是漂浮了许久的魂魄寻到了归处。
直到那呼吸急促起来,攥着他衣襟的手也开始晃动,裴景之才停下动作,稍稍退了退。
眼前的唇瓣泛着诱人的红,轻轻张着,气息有些急促。
他眸色幽深,看了片刻,压下心中汹涌,只将吻落到了她湿润的眼角。
陆宝珍终于安静了下来,沉沉地睡了过去。
只是迷糊间她搂住了裴景之的脖颈,小脸蹭着他的胸口。
裴景之还以为她生了亲近,下一瞬,攥着他不放的小姑娘忽然就开了口。
“娘,想吃樱桃酪。”
-
别院里,裴清韵终于瞧见了整日未见的陆宝珍。
可此时的姑娘还未清醒,一张脸仍旧泛着不正常的红,轻轻碰一下便是灼人的烫。
裴清韵哪还顾得上去打听他二人为何会在一起,急匆匆地跟着进了屋,甚至都没能瞧出她不同寻常的唇色。
早已等在此处的大夫神情严肃,替陆宝珍诊完脉,转眼又看向面前的裴景之。
“这位姑娘心里压了一场惊吓,又冻到了身子,如今一松懈,自然会有些难受,等体内风寒发出来,再养上些日子便能好,倒是裴大少爷,伤口若是再不处理,发起热来,只会比这小丫头更严重。”
自来了别院,沧云便不见了身影,连带着柳荀几人也没了踪迹。
裴清韵并不识得她大哥身侧的人,只能老老实实守在陆宝珍床榻边,等着喂她喝药。
眼下听大夫开口,她到底是忍不住出言劝了劝。
“大哥还是听大夫的吧,此处我会守着,且宝珍也不好这样入睡,大哥在这,多少有些不便。”
有些东西沾不得,就如此刻,将人放下的裴景之只觉怀里空空荡荡。
他回头,却见她好像有睁眼的迹象,男人刚动的步子又停了下来。
“醒了?”
他停在她床榻,刚替她紧了紧褥子,便见睡着的人缓缓睁开了眼。
瞧向他的目光还没能落到实处,像是分不清此地真实与否,迷茫着,只以为自己在做梦。
“渴。”
细小的声音透着干哑,好像没能认出眼前几人。
裴清韵下意识便去替她倒水,转身回来,便见自家大哥已经将床榻上的人连着被褥一起抱了起来。
她动作一顿,可瞧见陆宝珍并无清明的神色,又赶紧将手中的杯子递了过去。
刚醒的人比任何时候都要乖巧,没有挣扎也没有躲避,杯子一放到她嘴边,她就低下头,顺着喝了个干净。
“还想喝。”
微弱的声音落进裴景之的耳,可他只是捏紧了杯子,并未动。
陆宝珍下意识抬头瞧他,对上那双晦暗不明的眸子,迷迷糊糊,不懂他为什么一直坐在这里。
“还,还想喝。”
她又小声道了一句,直到脑袋想的疼了起来,才忽然想起他的身份。
“景之哥......”
试着喊了他一声,陆宝珍以为他在不高兴,那声音还透着些小心翼翼。
可男人只是看着她。
不知是不是那双黑眸太过幽深,陆宝珍脑中忽而闪过一些不太清晰的画面,也响起了这个人的声音。
他在和她说,以后就那么叫他。
实在是渴得厉害,陆宝珍看向那个杯子,半梦半醒。
“大哥,宝珍都病成这样了,你让她多喝杯水怎么了?”
“景之哥......”
犯着晕的姑娘又喊了他一声,目光不小心落到他薄唇,瞧见上头一个极小的牙印。
她甩了甩头,忽而像是有白光闪过,下意识多喊了一个字,“......哥?”
男人终于有了反应,将杯子递给了一旁的裴清韵。
没想让她难受,但有些东西,他要让她一点点记清楚。
他亦会在她心底寻到新的位置,慢慢地生根发芽,盖过曾经所有人的痕迹。
“今日马车上的事,宝珍可还记得?”
低哑的声音轻飘飘地落入陆宝珍的耳,好像带着些犹豫。
眼巴巴望着裴清韵走远的人愣了愣,似是努力地想了片刻。
有些许片段,但并不清晰。
“记得一些。”
她抿了抿唇小声道:“有人帮我上了药,然后盛姑娘来了,说要和你说话,还有......”
“我的心上人,不是盛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