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处的动静引来了不少人。
陆宝珍不卑不亢,在贺知微的暴躁下,显得极其冷静。
她看着眼前人因着愤怒而生出嚣张,一点点朝着她预想的画面靠近,像是被戳中了痛处,神色狰狞。
她忽然就想起在如春医馆,贺知微挑衅她,说她的接近不过是逗傻子玩,说她和裴则桉,一边在面上骗她,一边却在私下甚是亲密,根本就瞧不上她那不值钱的真心。
那时她是怎么过来的呢。
她好像没有多愤怒,只有失望,和再也不会回头的决绝。
可没有愤怒不代表她没有受到伤害。
腰间那一撞她永远都记得,贺知微踩下她真心的那一刻,她也永远都不会忘,还有她对陆家的贬低,这些,她一直都记在心上。
而今日她什么都不用再做,仅凭贺知微被惹怒后的那一句,这位所谓贺家贵女,便会被贴上嚣张跋扈的名头,成为往后旁人口中的议论。
在这甚是看重名声的京城里,不会比落在她身上的那句傻子,好到哪里去。
“打了就打了,贺姑娘怎么这么大的口气。”
瞧见目的达成,陆宝珍淡淡开口,重复着她的话,声音落进她的耳中又飘散。
“陆家和贺家同是在朝为官,贺姑娘眼下,用什么身份来瞧不上我?”
在裴清韵冲上来前,陆宝珍甩开了贺知微的手。
四周不知何时已经围上了人。
第一次瞧见不同于传闻中的陆宝珍,见她本该娇俏的桃花面上透着倔强,被当众欺压也未曾低头,那些背地里笑过她傻子的人,忽然便有些不是滋味。
这哪里像傻子,这明明就是神思清明的姑娘。
虽被打压,但那双眼中没有半点退让和胆怯。
众人不免就想起了如今逐渐没落的陆家,只觉世态炎凉。
正唏嘘着,前头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陆宝珍,你凭什么教训我?”
贺知微见陆宝珍当众甩开她的手,脸上一阵铁青,正想再上前,却见盛秋月不知何时行了过来,开口终止了这场闹剧。
“贺姑娘,宝珍姑娘是我请来的贵客,还望你,手下留情。”
盛秋月那双带笑的眼,在瞧见贺知微的狼狈后闪过一抹暗色,她看了一眼满眼怒意的人,又侧头看向旁侧未语的陆宝珍。
“让宝珍受委屈了。”
听她话中亲密,贺知微猛地瞪大了眼,像被一盆凉水浇了下来,彻底清醒。
一切好像和那日茶楼雅间有了重叠。
可她不明白,盛家的嫡女,连皇后娘娘都看重的人,为何要一再替陆宝珍出头。
尤其那日她还故意将话头引到了那位裴大少爷的身上,即便有个四公主,盛秋月也应当视陆宝珍为敌,同她站在一处才是。
“秋月,你......”
“贺姑娘还是先去别处坐坐吧,晚些时候闲亭对弈,若静不下心,怕是难以落子。”
摸不清盛秋月的心思,也不敢真在盛家的宴会上失了主家颜面,贺知微看向她,终是咬着牙,忍下了这口气。
她强行扯出一抹笑,在离开前,又狠狠瞪了陆宝珍一眼。
可面前刚还嘲讽过她的人,此刻早已经同旁侧的裴清韵说起了话,温温柔柔的模样,好像适才同她对立根本就不是她。
亦或是,根本就没将她放在眼里。
贺知微袖中的手紧握,气到临近呕血。
盛秋月却仿若未觉,正想拉着陆宝珍说话,却见有丫鬟过来,请着她去了别处。
她歉意一笑,不得已,又匆匆跟着来人离开了此处。
一场闹剧极快便又平静下来。
可在陆宝珍瞧不见的园子里,离开的盛秋月根本没去别处,而是寻到了贺知微,让人替她添了杯茶。
“盛姑娘这是何意?”
贺知微也改了口,语气比最初淡了不少。
“贺姑娘,这又是何必。”
盛秋月噙着笑,好似没瞧见她的疏离,轻声安抚。
“如今那位陆三姑娘不似曾经,身边大把人护着,你何必同她对上,闹得自己抬不起头,倒不如和气一些,好好相处。”
见面前人强忍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盛秋月低头饮茶,唇角微勾。
“昨儿我的人还在玉春斋门口瞧见提着食盒的裴家二少爷,说是第一次瞧见那样的贵公子亲自来备膳食,忍不住就多瞧了几眼。”
听见裴则桉,贺知微终于绷不住,握着茶盏的手用力泛白。
“我当时也没多想,可后头忽然反应过来,若不是为了哄什么人,那养尊处优的裴家二少爷,怎么会踏着清晨寒霜出来,就为了那么点吃食。
所以啊贺姑娘,有些人,若是实在没有赢面,还是莫要招惹,和和气气的,低些头也没关系。”
与其说是安抚,倒不如说是捅了几把刀子。
盛秋月还想再说,但门房忽而来了人,说有福景寺的师父来此处拜访。
她神色未动,只是起身后,又回头看了一眼脸色难看的贺知微。
“好了贺姑娘,若是气坏了身子可就得不偿失,左右也不是什么要人命的大事,忍忍就过了,你总不能将所有合不来的人都逼离京城,亦或,让她们消失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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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秋月去了前头迎人,“贴心”的将贺知微留在此处冷静。
众人惊讶福景寺的师父会来盛府,一下也停住了打探。
而更让她们诧异的,是来人提起了盛秋月两年前上山礼佛时,亲自去求的平安符。
陆宝珍同裴清韵正觉无趣,忽而便听盛秋月像是松了口气,好似难为情,在同其他人解释。
“所以往后可莫要再提起那位了。”
她笑着开口,语气里没有丝毫被人议论的尴尬,“之前怎么解释都没人相信,如今刚好师父在,能替我证明一二。”
裴清韵听完才想起有还有过那么件事,她下意识抬眸去瞧陆宝珍,却见她低头饮着茶,仿若毫不在意。
“宝珍,你可有信过,我大哥和这盛家姑娘的事?”
“信过。”
陆宝珍没说谎,她确实信过。
但后来裴景之冒着危险去山上寻她,又在她面前接连失控,她便不信了。
只是昨夜她的梦里皆是裴景之的失约,她本生了担忧,却在今日听到裴景之去上了朝,安然无恙后,又一点点冷静了下来。
她信与不信,其实并没有多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