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氏一直被软禁,若不是利用裴老夫人对她身子的忧心,她还寻不到机会出来,也不可能会见到陆宝珍。
但她也老实了几日,什么也没打探,就守在裴老夫人身侧伺候。
唯一动的手脚,便是让二房齐氏,发现了二老爷在外头养的女子。
而这一闹,正好让她能在老夫人的院子里,同陆宝珍“好好”说话。
可她没想过陆宝珍会对她生怒,什么也没问,只为了替她那儿子抱不平。
高氏有一瞬的怔愣,心里不知为何轻动了一下,但随后,却又冷了眉目。
她自然知道那是她的儿子,她也知道,即便她不愿承认,裴景之身上也流着她的血。
可每每瞧见他,就好像瞧见了自己的背叛,好像瞧见了她心里那从不敢去探究的角落。
即便这些年她已经有些闹不动了,她也还是不愿停下。
“正因为他是我的儿子,所以我这个做母亲的,才更要和宝珍说清楚。”
高氏缓缓上前,好像在笑,但那双眼睛却久久未落到实处。
“你同二房决裂一事,我亦有所耳闻,我虽不知那日你在裴则桉的书房听见了什么,但我能告诉你,引你去二房的人里,也有我那儿子的人,你如今在这维护他,殊不知,他比你想的更有算计。”
声音一点点落下。
陆宝珍看着面前人压抑着疯狂的眸子,好似在那绝色间瞧见了裴景之的眼睛。
他们那么相像,他们明明该是世上最亲近的人,可眼下,她好像窥见了裴府那从未被人知晓的黑暗一角。
似有蠢蠢欲动之意,陆宝珍脑袋有些疼,可久违的难受却让她眸光越发清明。
她对上高氏的视线,压下心底巨浪,试图让自己的声音稳下来。
“那又如何?你到底想说什么?”
“倒也不如何,比起他剑指亲生母亲,软禁威逼,在外人瞧不见的地方不择手段来对付我,让你同裴则桉离心,确实算不得什么。
而今日我见你,不过是想劝劝你,再同你说一些,你原本永远都不会知道的事。”
高氏一点点从适才的动摇中回过神,而后低低笑了起来,好像有些痛快,又有些不甘。
可旋即想起这些日子受到的打压,她眸光越发凌厉。
“我这个好儿子,可是心狠手辣的主,他可从来都没打算将你让出去,即便没有那姓贺的,他也会断了你和别人的路,宁愿毁了你,也不会让你同旁人一起,他啊,手上最不怕沾的就是鲜血。”
面前的陆宝珍在这声音里逐渐安静,眉眼低垂,不知在想什么。
高氏索性坐了下来,不紧不慢地替自己添了杯茶。
她就知道,这样娇娇弱弱的小姑娘,随便听几句就能吓哭,而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她的好儿子尝到被抛弃的滋味。
同她一起,慢慢受着这无趣的人生路。
许久,高氏停了停又淡淡开口。
“他能对我出手,往后厌了你,自然也会对你出手,哦,对了,那贺家姑娘的事,他好像也比你早知道,但他宁愿见你被蒙在鼓里也没有同你开口,眼见着你亲耳听见那些话才露头,说起来,他对你也挺狠,甚至一直在骗你,可没有比他那二弟好到哪里去。”
“是么。”
关上的门挡住了些许外头的光亮,陆宝珍站在微暗之处,袖中的手一点点蜷缩了起来。
高氏的话还在继续,好像要让她瞧见裴景之最不堪的角落。
她听着,脑中却想起那人替她做的一切。
“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哪有什么为什么,不过是做做好事,不想让你哪日死在他手上。”
想到这段时日受到的威胁终于寻到了发泄之处,高氏笑着,心里好像一点点舒坦下来。
可笑着笑着,她微翘的眼尾又不知为何添了些红。
当年他父亲为了那一眼所谓心动,便将别人的人生毁得零散稀碎。
而她的儿子如今多年惦记很快就要被她一朝摧毁,她不知为何,痛快里却又生了细密的疼痛。
前头陆宝珍还在孤零零地站着,垂眸好似陷入了她的话里。
高氏见她像是真听了进去,忽然又觉无趣。
这么容易就吓退的人,利用起来也没什么意思。
她瞧着她,下一瞬,忽有恍惚闪过。
停顿间,高氏脑中闪过一道身影,模糊到根本瞧不见脸,她费尽全力去想,可最终瞧见的,却是裴越明的影子。
不知从何时起,她已经想不起那人了,但她从来都不敢承认。
心里忽然有些空荡,有冷风吹过,凉意刺得她猛然清醒。
许久,那个一直低着头的姑娘忽然抬眸看向她,在微弱的光影里,她单薄的身子像是落上了一层银霜。
“是不想让我死,还是不想让他好好过?”
“你......”
“他可是你的儿子,让别人觉得他不好,你真的会高兴吗?”
陆宝珍眼睛里的水光像是渡了一层仙气。
她看着高氏,像是平静,又像是压着汹涌。
“他的伤,你从来都没有问过一句吧,你怪他心狠手辣之前,为什么不说身为母亲的你,从来没有在意过他?之前听闻裴大夫人有自己的小佛堂,平日,裴大夫人真的会进去吗?”
“你知道什么!”
像是被人戳中了痛处,那声音一下就尖锐了起来,“无论是何种缘由,他对亲生母亲下狠手,就该被世人不齿,就足以让他在大夏身败名裂!”
“他如果真要下狠手,眼下的裴大夫人,还能站在这里和我说这些吗?”
高氏没想到眼前的姑娘竟然还会替裴景之说话。
她有一瞬的怔愣,像是瞧见了曾经的自己,可随后,又狠狠压下心底忽然涌来的回忆。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如今愿意替他说话,不过是他的狠还未落到你身上!可你若知晓他对你并不坦诚,你还会愿意替他说几句?”
“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但我知道我母亲再生我的气,她也还是会爱我,她不会舍得我受到一丁点伤害,她永远都不会像你一样,贬低我,无视我,甚至,想要害我。”
“她自然不会像我一样!”
高氏狠狠瞪向面前的人,“她没有惨死的未婚夫,没有被强迫的亲事,也不用替仇人生儿育女!她从一开始就嫁给了她想嫁的人,她自然不会同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