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老夫人眉间明显压着疲态,瞧见陆宝珍,她目光柔和了一些,但却没有之前和蔼。
“原还想和宝珍好好说会话,没想她们这一折腾,便闹到了现在,好在有景之替我照顾宝珍。”
“不妨事的,老夫人。”
陆宝珍福了福身子,眼睫低垂。
“听欣嬷嬷说老夫人这几日胃口不错,我想着,大抵是因着高兴,只是如今天还凉,不好常在外头消食,老夫人可莫要一下食得太多,一定要慢慢来。”
“就知晓她会同你说这些,想着让你来劝。”
裴老夫人佯装不满,但手却还是伸了出去,放在了陆宝珍拿出的脉枕上。
“欣嬷嬷是挂心老夫人呢。”
“自是知道她操心。”
前头的人笑了笑,随后瞧向面前认真诊脉的小姑娘,停下等了片刻,才又接着开口道:“自宝珍回了陆府,我也有些操心,想着过几日,邀着你那新祖母来裴府坐坐。”
陆家老夫人虽已抬正多年,但在这位口中,仍是添了个新字。
陆宝珍倒是未有波动,直到探完脉收手,才看回面前的人。
“我祖母近来在养身子,府中也不常露面,最近这些日子,我只有请安才能瞧见她老人家,怕是难得出府。”
“那是她不上心。”
眼前的裴老夫人有些不高兴,再如何,她都是更亲近她曾经的好友。
“若不是你父亲母亲眼下不在京城,我倒是不必请着她过来一聚,如今思来想去,有些事,还是得同她商议一二。”
“老夫人是要?”
“近来贺家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旁人也知晓贺家对我们裴府使了算计,但好在并未让那贺知微得逞,只是如今再无人使绊子,我这心里也没完全舒坦,只想问问宝珍,可还愿意再想想,往后同则桉的来往?”
“老夫人,这是两件事。”
“怎么会是两件事?是则桉不争气,但往后若是那混小子再气你,便是我不在,你景之哥也会站在陆家这边,替你出气,绝无偏袒,宝珍不信则桉,总该信你景之哥才是。”
陆宝珍正在将脉枕放回药箱,听闻此话,动作不免停顿了一瞬。
她太容易察觉到旁人的心绪波动,就像此刻,她好像听出了裴老夫人话中那不一样的语气,带着些从未有过的探究。
见她不说话,上头的老夫人又笑着拉过她的手拍了拍。
“不瞒宝珍,我近来也在着手景之的亲事,他倒是不像之前那般抗拒,我便想着,两门亲事若能一起定下,那便是双喜临门,好事成双!且将来你同大房新妇,也能更亲近,就是不知宝珍,愿不愿意。”
陆宝珍没有说话。
眼前的裴老夫人话里有话,大抵是对他二人生了怀疑,且对此事,并不太欢喜。
可说起来,这不是她陆宝珍该自证的事。
她也不是真傻,裴景之既然要选择靠近她,那裴府的事,就该那个男人来插手,而不是她来被动承受。
“多谢老夫人这般替我思量,只是早些日子收到了家父的来信,我还想着,待天暖和一些,我便请人随行,送我去一趟岭北。”
陆宝珍笑着关上药箱。
余光里是沧云赶来的身影,她淡淡一笑,忽略掉来人脸上受了惊吓的表情。
“不过不管如何,宝珍还是要先恭喜老夫人和景之哥。”
只字未提的婚事,便是她的意思。
裴老夫人还想再劝,却见停在外头的沧云拱手请安,面容严肃,打断了她的话。
“老夫人,大夫人今日寻了短见,但少爷身子不适,只能请着老夫人去一趟。”
“景之身子不适?怎么回事?”
“这......老夫人还是问大夫人吧。”
听闻此话,前头的人再也没了劝说的心思,脸色彻底垮了下来,脑子里只有对高氏的不满。
她铁青着脸站起身,隐约有了些猜测,面容阴沉得可怕。
“今日是我没挑好日子,让宝珍跑了这一趟,过几日,我再给陆府送帖子,岭北一路难行,宝珍先莫要冲动。”
陆宝珍垂头应下,背起药箱。
她想过裴景之会让人过来,但她没想到他会让人说起高氏的事,还主动提起了他的身子。
这不是他会愿意做的事。
可比起这些,让陆宝珍更诧异的,是眼前老夫人的神色,并不像第一次知晓。
所以高氏对裴景之不好,不是秘密。
陆宝珍没再去看前头的裴老夫人,只是退了几步,毫无表情地准备告辞。
“老夫人也要仔细着自己的身子,莫要随意动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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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里头出来,陆宝珍心绪有些不稳。
裴府这个地方,比她想的还要让人沉闷,她无法想象,一个人要如何在这座硕大又冰冷的宅院里,保持清醒的活下去。
思绪沉浮间,前头有动静传来,她抬眸,瞧见了探头探脑的裴岭芳。
只是这次碰见,裴岭芳没有之前的嚣张,只有些不知所措,看她的目光还带着些恐惧。
“你,你......”
陆宝珍没打算理她,可刚准备从她身侧经过,却又听她叫了她的名字。
“贺知微的事,和你有关是不是?是不是你使了什么妖......什么法子,让她疯掉了?”
听出她话里的害怕,陆宝珍步子停了停。
可刚回头,便见她连连往后退,还眯起了眼,不敢同她对视。
“和你有关系?”
见她没否认,裴岭芳脸都白了,再也装不下镇定,嘴一瘪就求饶起来。
“之前是我错了,我不该听信贺知微的挑拨来同你闹,也不该为了想得父亲的青睐来逼迫你,我再也不敢了,你能不能,能不能别害我?”
再说下去大抵就要哭了。
陆宝珍有一瞬的错愕,但很快,她唇角抿了抿,眸子里闪过了然。
约莫是裴岭芳听到了些什么,亦或因着裴二老爷,更多知晓了贺家的情形,这才想到了她身上。
但不管如何,在裴岭芳面前,她可不会做好人。
她要怕,就一直怕好了。
想罢,陆宝珍朝着她弯起了唇,水盈盈的眸子甚是好看。
“那可说不好,毕竟你我之间,可是结了不少梁子。”
裴岭芳一下就愣在原地。
她心中有鬼,此刻瞧见那双眼,只觉里头藏着骇人罗刹,再加上陆宝珍软绵绵的声音,越发像要吃人的精怪。
这般想着,裴岭芳腿一软,差一点就摔倒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