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别院内,天光明澈,雕花窗棂间漏下细碎的金芒,洒在檀木案几上。
萧冕半倚在榻上,身后垫着青缎软枕,一袭玄色衣袍衬得他面色愈发苍白。
屋内陈设古雅,案头青瓷瓶中斜插几枝素心兰,屏风上绘着墨色山水,却半分未入他的眼——他修长的指节正缓缓摩挲着袖口一枚青玉螭纹佩,玉质温润,却压不住他眼底翻涌的暗潮。
";王爷,这腿伤若再强撑,恐要落下寒症。";纪休指尖从萧冕腕上移开,眉间深痕如刀刻。药箱里银针泛着冷光,映出他凝重的面色,";若是陛下知晓您在他眼皮子底下偷偷溜出京城,该要怪罪于容王府邸。";
萧冕收紧五指,玉佩棱角刺进掌心血痂:“纪先生当年剜箭头的狠劲呢?";
萧冕冷笑,腕间青筋在苍白皮肤下突跳,“如今倒学起妇人絮叨。”
纪休暗叹口气,干脆跪在青玉脚踏上,银针悬在膝上三寸,缓缓刺入膝上穴位。
错金博山炉腾起的药雾里,映出小几上半盏冷透的蒙顶茶,茶烟袅袅中,萧冕两腮狠狠鼓动了两番。
";禀王爷,殷姑娘托人送来的平安符。";叶仁的嗓音突兀地刺入寂静。他双手捧着朱砂描金的符纸跨进门来,符纸上的金粉簌簌落在他掌心,像是灼人的火星。
";放着吧。";萧冕眼皮都未抬,腕间却蓦地收紧,玉佩棱角硌进掌心。
案几上药碗腾起的热气氤氲了他的眉眼,却化不开眸中冰棱:";京郊清净,这几月本王要在此处养伤,其他人不得打扰。";
";清净?";叶仁突然踏前半步,不顾纪休还在为萧冕疗伤,锦靴碾碎一地光影,";陆姑娘前脚刚住进隔壁,王爷后脚就跟来,这叫养伤?";
他袖中拳头攥得咯咯作响,";半月前城楼上那一跃,您险些搭上性命,如今还要...";
";叶仁!";青瓷药盏突然迸碎在青砖地上,萧冕撑起身子,玄袖扫过案几带起疾风。
碎瓷溅上他苍白的指节,沁出血珠,他却
纪休慌忙去按他渗血的膝盖,却被挥开。叶仁盯着地上蜿蜒的药汁,喉结滚动数次,终是重重抱拳:";属下...告退。";鎏金门环撞在朱漆柱上,惊起檐下一串铜铃。
萧冕缓缓松开掌心,玉佩上已染了血色。
他望着窗外晃动的竹影,仿佛听得隔壁传来推窗声——陆轻竹惯爱在辰时推开西窗晒书。
碎金似的阳光漫进,照见案上平安符金粉勾画的";安";字,倒像把淬毒的匕首,直刺进他心口最软的旧痂。
陆轻竹为护周衡在城墙嘶喊的模样在他眼前炸开,她发间那支珍珠步摇摔碎在青石砖上,让他双眼发红。
他咬了咬牙,指尖轻抚玉佩上的璃纹,母亲临终前将玉塞入他掌中,什么话都未说。
这是他最珍贵之物,所以,他在除夕那夜将此物一分为二挂在了她的颈间,以求白头之好。
她是他的,陆轻竹是他的。
周衡已死,再也没有人可以抢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