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俩人的不解,他也没解释,反而不紧不慢取来枕巾。
叠成窄窄的一条,啪的一下盖在他脸上。
不是晕针吗?盖住就啥也看不见,看不见就不存在害怕的问题了。
秦源本来就没安全感,这会儿眼前又一黑,不由分说就要摘掉枕巾。
但没用啊,因为江砚那双铁掌已经控制住他手腕,他力气大,对方根本无法挣脱。
桑枝也趁这时候,快速下针。
双管齐下,男人终于老实了。
秦源肚子疼有些年头了,但他比一般人能忍疼,加上刚开始不怎么严重,就没怎么当回事。
后来发展到用杜冷丁才能止疼,可想而知严重到啥程度。
可当她银针刺入身体里后,折腾他许久的疼痛感在逐渐消失,小腹还有暖洋洋的热气升腾。
有多舒服呢?
他就这么毫无戒备的睡了过去。
江砚是最先感受到对方放松下来的,见桑枝取完针,轻声道,“他睡着了。”
他这种人,每天在外奔波的时间比睡眠时间要多,加上时常被疼痛折磨,很难睡上囫囵觉。
反正过俩小时还得再施一回针,就都没喊他。
江砚给人盖上被子,跟桑枝一前一后出去了。
太阳不甘的收起最后一抹余晖,月亮活泼的爬上枝头。
一轮圆月高悬,静静撒着清辉,搭配着地上的皑皑白雪,外面比平时亮很多。
灶房里没人,只有蒸腾的水气。
江砚见灶膛里火星忽明忽暗,往里添了把柴。
不知道是不是用大锅熬过中药的缘故,此时的南瓜粥散发着轻微的草药香。
温暖的一小片空间,一人摘菜一人烧火,这一幕和谐的,就像俩人一起生活了好些年头。
“我明天就走,你呢,啥打算?”
江砚之所以耽搁这么久,全是因为担心她。
虽说中间误打误撞抓了特务,不算玩忽职守,但部队里事儿一茬接一茬。
后续扫尾工作还得他处理。
好在她的麻烦都解决了,自己也该返程了。
桑枝这会正在检查地上堆着的‘谢礼’,琢磨晚上做啥吃,听见他的话后,内心升起一股惆怅。
塞了把柴火,兴致缺缺的说知道了。
其实俩人都有点迟钝,虽说平时误打误撞下,有过暧昧。
但江砚是直男,在男女感情上,就是一张白纸。
他现在还没体会过啥叫思念,啥叫望穿秋水,只觉得碍于蔡师长的嘱托,所以才牵挂,放心不下。
而桑枝她反应更迟钝了。
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都是明艳动人的大美人,身后献殷勤,想摘下她这朵花的,能排老长的队!
她习惯了这种恭维,保护,接受的也心安理得。
想着这有失落,可能是不习惯导致的。
“桑北的户籍跟粮食关系都得转,手续也得跑,还有我的枫糖树承包合同也没下文,这些弄完,最早也得两天。”
江砚点点头,“要是有啥麻烦,先找田婶子,实在不行,我抽空再过来一趟。”
“这点都是小事,你别操心。”
说完又转移话题,“晚上吃春饼吧,行吗?”
江砚连噎死不偿命的高粱面窝头都能吃下去,可想而知有多好交代。
这会得了吩咐,大高个子蹲在地上,给土豆,红萝卜削皮。
今天老乡们送来不少面粉,桑枝先前从代销点买的,也剩很多,所以这顿饭,完全是精面做的。
换以前,她绝不会做这么费事的吃食,但今天可能心里太惆怅,就忘了这茬。
乡下人家没吃春饼的习惯,一方面是细粮金贵,得省着点吃,二来也是太麻烦。
换成以前,她宁愿花多点钱去吃好的,要是没条件,宁愿糊弄也不想浑身油烟。
想到桑北一会看见这吃食后多激动,她那点懒惰也就烟消云散了。
春饼有蒸有烙的,桑枝做的是后者。
这玩意好吃是好吃,但也考量人手艺,因为烙不好还没凉就会硬巴巴的。
但她用一半热水一半凉水和出来的面就不会硬,醒面分面剂,她还熟了点油酥,在每张叠起来的剂子中间抹油酥,擀开后再一起烙。
家里人多,她准备的也多。
土豆丝跟红萝卜炒了小半锅,自家发好的豆芽跟鸡蛋炒了两盘子。
还有肉丝,桑枝早上买了两斤肉没顾上吃,这会切成丝儿,全用甜面酱炒了。
再炒一盘用王家自己腌的酸菜跟油梭子,这菜就齐全了。
皮薄如纸的春饼在面盆里温着。
几大盘菜也放在篦子上保温。
几乎刚收完东西,田婶子夫妻就带着桑北回来了。
三人刚进院儿,就在门口跺着脚上的雪。
下午有几家人没来取药,三人就趁天没黑,送去了。
也知道他们快要走了,王会计还特意去倒爷那弄来两斤猪头肉。
回来一看她饭都做好了,也愣住了。
桑北进来后,鼻子就一抽一抽,看见那赤红色的肉丝,笑意爬满了小脸。
“婶子回来啦,饭好了,洗洗手就能吃,桑北,你去喊秦源醒醒,再睡下去,今晚就饿肚子吧!”
桑北吸溜了下口水,跟小旋风似的跑进屋了。
秦源被人喊醒,看着头顶那盏黄灯泡,有种不知今日是何日,今夕是何夕的感觉。
瘦巴巴的桑北见他醒了,又咚咚咚跑出去。
他这刚收拾好,王建文跟冯向东也回来了。
饭桌上,几个大高个都挤在一张桌上,看着这五颜六色,荤素搭配的菜,都不知道怎么下筷子。
还是田婶子爽快,招呼大家快点吃。
桑枝先给桑北卷了一个,少土豆丝豆芽,多肉丝跟鸡蛋,她卷的多,卷的大,桑北拿在手里,把嘴都张到最大,才堪堪咬下一口。
吃了一口后,他眼亮了。
饼子又油又软和,土豆丝脆脆的,肉丝有点甜,再搭配着浸上油的酸菜,好吃的他都停不下来。
桑枝吃了一个就饱了,这会在喝粥,因为是柴火熬的,南瓜都化了,整个汤粘稠又甜滋滋,别提多好喝。
几个人还在说话。
王建文把人押到公安,简单说了下他们跟老李头的关系。
可能是知道革委会的领导在这,上级单位是加班商讨他们的下落。
“财产一半充公,一半赔偿给桑北,俩人得去茫茫隔壁上的劳改农场,最少得二十年。”
劳改农场啊,田秀娥知道那块是什么情况,滴水成冰,夜里饿狼出没。
到那得参加劳动,得种地修水渠挖沟排碱,吃的不合胃口就算了,好些人不习惯那里的生活,想偷跑。
但偷跑的,无一例外迷失在茫茫戈壁,侥幸救回来的,也被冻得截肢。
“我临走前看了眼赵来弟,精神不太正常,人好像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