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么想着。
后来某一天的夜深人静时,她独自站在窗前,月光洒在脸上,映出眼中那一张张让人痛心的答案。
不知何时染上赌博,败光家产的父亲。
暗地里被毒药侵蚀,不堪重负的母亲。
还有步步紧逼,意图逼死她,好叫自己一双儿女无忧的张氏。
她想隐忍,等待一击必杀的时刻。
但毕竟只是十二岁,母亲离世,父亲早就到来的背叛。
还有张氏,藏在父亲背后暗地挑唆的身影。
尹南意回想起,那个雷雨交加的夜。
“你要把我嫁给谁?”
她语气里有对父亲的失望,还有些是对张氏的怒,更有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恨。
“安爻县令高栩,高大人家的独子,品貌非凡,玉树临风,而且温文尔雅,是个会疼人的,为父有意把你许给他。”
那面容在她眼里渐渐扭曲,透露出藏在其下的灵魂。
“南意啊,你也老大不小,到了出嫁的年纪了。”
也该学着温柔小意,不要再去研究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不要成天想着母亲的死因的疑点,不要成天跟着夫子混在一处。
“为父已经收了高大人的聘礼,只等挑个良辰吉日,抬你进高大人府里享福。”
呵。
“为父这可都是为了你好啊”
那一句句拳拳之心,就像是能掩盖曾经的过往一样。
安爻城内谁人不知,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打地洞。
这县令高栩独子——高度,是个好吃懒做,横行霸道的恶霸!
那些每天从府内抬出来的,都不够让她这愚蠢的父亲好好看清楚?
难道他就真的没有想过,这些人都是被他口中,那个优秀至极的人给折磨死的吗?
而现在,这个恶魔竟然将主意打到了自己的身上。
而尹厚叠在这其中担任的,却是推波助澜的角色。
真是可笑至极!
想到这里,小姑娘脸上露出了一丝绝望和自嘲的笑容。
明明是尹厚叠你的错,为什么偏偏要要叫她来承担?
就一定要上赶着巴结?
就一定要那张惠贞口中的所谓前途?
就一定要满足他那想要向上爬的心?
她克制不住,用尽全力发出声响——
——尹厚叠,你对的起我娘吗?!
问出这话的后果,是天边惊雷炸响,落到她的脸上。
是那一句“纪雪都给你教了些什么东西!”
“你一天到晚都在念书,难道纪雪就没有给你教过三纲五常?
君为臣纲父为子纲那是天地伦常!你的婚事,为父还做不了主了吗?!”
于是,教她的夫子被强行赶出府,不知去向。
她自己被强绑着锁进那一扇小小的屋子。
可是书上说:
君为臣纲,君不正,臣投他国。国为民纲,国不正,民起攻之。
父为子纲,父不慈,子奔他乡。子为父望,子不正,大义灭亲。
夫为妻纲,夫不正,妻可改嫁。妻为夫助,妻不贤,夫则休之。
此为三纲。
爱之仁,正之义,君之礼,哲思智,情同信。
这是五常。
尹南意不明白了。
她从书里学的东西错了吗?
还是说,这个世道就是如此?
她听见,每天从早到晚的劝解。
“你应该温婉,应该持家。”
“出嫁之后,早日孕育子嗣,方为正务。”
“你应该……”
更为甚者,张氏灭她之心不死。
其中满满恶意,她不想想了。
她没有办法了……
这人间太苦,太黑。
她想回到小时候,母亲会为她点灯的时候。
尹南意说到最后字字泣血,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无尽的痛苦和悲伤,像是从她内心深处流淌出来的鲜血一般。
以至于她提到夫子与母亲的时候,已是累极。
疲惫又涌上心头,让她无力的说:“我与诸位讲述,只为倾诉,没有携恩图报的意思。”
她语气里是无尽的疲惫,可眼中却没有。
在漆黑如墨的眼底,是点点的星火。
——上天叫她不死,想必也是看不惯那群人面兽心的畜牲。
她要好好活着,好好看看他们落入沉泥!
“诸位既然救下我,这份恩情我尹南意牢记在心,有一日大仇得报,一定日日上香为几位祈福。”
她向前叩首,冉玉上前阻止,然后把人送到床上盖好被子。
开口安慰她:“莫慌,先睡一觉,养好精神才有谈大仇得报的时候。”
他哼起施芜为他哼过的歌谣,哄着小姑娘入睡。
歌谣仿佛从遥远的天边传来,带着一种深邃而悠长的韵味。
像是世界广阔,天地浩大。
其中似乎蕴含着整个世界的力量与美好,让某个处心积虑想要活下去的小姑娘进入美梦。
……
“小小的一片云呀~慢慢的走过来~”
……
等尹南意彻底陷入美梦,冉玉给她捏好被角,这才示意桌子前那两个木桩子出门。
他们三个回到冉玉房间里,围着桌子坐下。
管算还在感慨世事无常,大肠包小肠。
他沉浸在小姑娘和小姑娘娘的悲惨遭遇之中,正想着要怎么样运用自己所学替天行道。
就听见谢不肉问冉玉:“阿玉,这位尹姑娘的话,你信几分?”
管算:……
这位千年后的来客有点懵,觉得自己可能跟不上他们这群人的思路。
——是他活的不如老祖宗?
冉玉说:“八分,心境三分,年岁三分,”
他本来该信九分,只是小姑娘出现的时机太巧,也太过突然。
“还有两分呢?”谢不肉问他。
“章法卫”
这个名词管算知道。
他问:“章法卫?京华帝的章法卫?原来这个时候就在你手里了?”
冉玉被他这一句扰乱思绪,揉着脑袋拿过纸笔,准备把思路写下来。
谢不肉接过冉玉手里的东西,他也摸不着头脑:“什么这个时候那个时候?”
“阿算你没睡醒吗?”
管算打着哈哈,不接话。
冉玉不管他,扭头跟谢不肉说:“我说,你写。”
谢不肉磨墨,提笔沾满,示意他说。
“这个地方,是章法卫的地盘。”
“昨晚上我派人去了河对岸一趟,查了一下谁家丢了小姑娘。”
“结果所有人都跟我的人说:没有人”
这下可就有意思了。
……
与此同时,徐州,安城内,尹家府邸。
一位成年男性坐在屋檐下,手里的扇子一直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