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晨风袭来,雾气在落霞岭之巅蒸腾而散,阳光透过云隙洒落山崖,为破境者镀上了一层看不见的锋芒。
苏长安缓缓睁开眼。
那一刹,专注修刀的玄狱魔君抬起头,惊奇的看着苏长安身上弥漫出的那股内敛却磅礴的气息,语气低沉:“……通神了,这么快?”
苏长安没有作答,只是点了点头。
早已厚积薄发,只是一念之间!
然后直接抬手,一堆下中上品灵石飞出,落在他身前,灵光爆闪。
饿霸卧在远处岩石后,两个前蹄搭着巨石,马头一点点往外探,那双不太聪明的眼睛瞪着成堆的灵石发直,嘴里咬着一块干饼,连嚼都忘了嚼。
苏长安没休息,也没感慨。
通神,不过是一脚迈过线,真正要做的事才刚刚开始。
苏长安闭上眼,吐息入丹田,气海轰然震荡!
——通神之后,最直观的变化就是“真气质变”。
玄罡时,他体内真气已比同阶修士就多三倍,逼近妖王级。而此刻,通神之后,他体内的真气却宛如被彻底熬干、抽空,整个气海空空荡荡,宽阔得出奇,像是一口刚刚凿出的天井,深不见底,却没有水。
苏长安把这段时间收集的所有炼体灵药摆好——玄阳芝、铁骨花、赤金灵藤,甚至连那刚刚得到的千年寒玉参拿了出来。
“既然升阶了,那就把基础再打造的牢固些。”他喃喃道,眼神透出一丝兴奋。
灵力运行,《日蚀妖典》骤然运转。
第一阶段——【汲日精】。
光芒被灵力牵引,灌注经络,如阳线入瓮,缓缓流转;苏长安盘膝不动,背后清晨初升的太阳仿佛落入他气机之中,体内每一寸肌理都在吸收光中之“精”。
第二阶段——【化阳力】。
灵气与阳精交汇,真气以三倍速度涌动,经络微震、血液翻滚、骨骼炸响,一股新生的阳力在他体内缓慢聚拢。
——通神之后,这股阳力凝实如金线,较之玄罡时压缩度几乎提升了五成!
第三阶段——【燃灵力·炼体】。
苏长安右掌翻转,一团幽蓝灵焰自指尖燃起,掌心灼热,火纹如蛇蜿蜒而上。
这团火,曾让他痛不欲生。但此刻,火焰融入体内,经脉震颤,血气翻涌,他仅仅皱了皱眉,便重新闭上眼睛。
——体魄已足够强大,这点痛,已经影响不了他情绪。
体内气血沸腾,灵焰所过之处,肌肉迅速重塑,血管重排,骨骼生裂又合,一如初生。
第四阶段——【塑妖体】。
他体内气息不再是单一的“人类气脉”,而是多出一层隐约的灵性波动。不是杂乱的混血感,而是如锋刃般纯净的“完美血统”。
苏长安右手五指缓缓分开,一块上品灵石悬于掌心,散出微微金辉。
灵光流转,照得他眼瞳泛出一点冰冷的湛芒。
这是他是他踏入“通神”之后,第一次修炼《日蚀妖典》。
灵石中精纯日精之力汹涌喷薄,被他纳入经络,却没有任何真气调控或防护。
他放任那些力量冲撞、侵蚀、燃烧,然后亲手,将自己炼碎——再重新重塑。
他从未用妖血引祭,而是用最笨拙、最耐心的方法:一遍一遍,以灵石精粹取代妖血,一轮又一轮,将体魄淬炼至极致。
“我要打造真正属于我的完美体魄。”
他喃喃低语。
风吹来,落霞岭山巅浮光流转。
苏长安闭上眼,脊背挺直,丹田如炉,真气凝成漩涡,强行压缩再压缩,如同在身体里塞进第二颗太阳。
他的皮肤泛起淡淡金光,血肉翻涌,骨骼寸寸重铸,筋络绷紧至极限,给自己的身躯一寸寸地重构脉图。
这一刻,他能听见体内气血鼓荡如雷。
能感受到灵气在经络中爆裂时,那股近乎灼烧的痛感——仿佛每条血管都在通红发亮,像火山岩浆冲刷的管道,吞吐间伴随金属质地的咆哮。
但他没动。
坐在原地,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因为这就是他要的。
——不是突破,而是锤炼。
不是跨过某道门槛,而是把地基一层层砸到岩石以下。
妖典一至四阶段,被他当作“炼炉”,反复锤炼,不求花哨术法,不为激发妖化,只为把灵体铸得更强——
一个可以承载“无限真气”、并不断“扩容”的灵体。
灵气越来越浓,金光越卷越烈,他整个人已隐入那团金芒之中,宛如日火燃躯。
周围草木焦卷,山石龟裂。
玄狱魔君远远望来,眉头皱成一条结实的锁:“他疯了吗?这是在自焚。”
饿霸趴在不远处,马脸贴地,一双眼死死盯着苏长安,想叫却不敢打扰。
而此刻的苏长安,体内丹田宛如灵海爆涨,不断膨胀、再收缩,压出前所未有的灵压回音。
灵气压强已超越常规“通神”水准,若换成寻常修士,早就气血逆行,经络寸断。
可他不仅撑住了,反而感到一丝古怪的“空旷”。
“这身子,比我想象的……还能装。”
苏长安睁眼,脸上浮出一点戏谑的笑容:
“这不就跟升级电脑一样,别人给自己装个8G,我偏要整个双通道64G,反正插槽够用……只要电源别烧,我能撑到你傻眼。”
他再度闭眼,灵力灌注。
丹田之中,真气滚滚,宛如金海翻涌,咆哮奔涌。
这不是单纯的力量提升,而是“结构进化”。
他的体魄在重构,经络在拓展,气海在加宽,就像是在将自己从一艘小船,打造成能御风破浪的铁舰。
整整十二个时辰过去,他整个人与这山巅一同静止在天地之间。
山风吹落云烟,雷雨洗涤岩石,阳光与夜露交替洒落在他肩头,他却始终未曾挪动分毫,仿佛一个盘坐在天地间的石像,又像一棵悄然扎根的大树。
他引气调息,气息外发,专注修炼,整个人,身上散发的通神气机,便在这山石草土之间,一寸寸静了、沉了、融了。
不知从何时起,他感到体内微微一松。
如同皮囊下有万千细须悄然破土,从脊背、指尖、足底悄悄延伸进这座山岭,穿入草根缝隙,探入碎石之中,一点点扎进泥土深处。
他能感受到山体缓慢而有力的脉搏,如同母亲的心跳在深处回响;能听见风从山腹穿过的轻语,水自地下奔涌的低鸣;还能察觉到一种极其微妙的气息,自石中渗出,如雨后甘泉,一丝一缕被他缓缓吸入,化作温润暖流,滋养心脉。
那不是天地元气,不是灵气,而是一种更原始的“养分”,属于山的恩赐,大地的馈赠。
直到此刻,他仿佛从“山上之人”变成了“山中之人”。
就在这刹那,苏长安忽然感觉到落霞岭并非寻常之地。
那是一种来自“山体深处”的回音,不似灵气涌动,也不似妖气翻腾,却在悄无声息间透出一种被掩埋的存在感,如古老意志沉眠于山腹,静静注视着他的打坐与沉默。
苏长安没有停止修炼,内心却已泛起层层涟漪。
当最后一缕真气归于丹田,他脊背轻轻一震。
随即长吐一口浊气。
那一口气,带着炼体时淤积的灼意与血气,如白练冲出,卷起一圈金边雾霭,在朝阳下化作一道微不可闻的金属震音,消散天际。
这是灵体彻底闭环、气血与灵息交融、丹田初稳、气海成涡的终结性表现。
也是通神之基,真正落地的标志。
晨曦再一次破云而出,一缕缕清透灵气顺着山风自天边缓缓流入山巅,化作不可见的潮汐,悄无声息地灌注在天地之间。
山林微颤,草叶轻摇,连崖石之上都浮起一层淡金微尘,若隐若现,如梦似幻。
天地灵息,在这一刻汇于苏长安周身。
晨光方起,山雾未散,一缕温润灵息悄然自林间漫出,穿草过石,滴在他的掌心游走,柔而不散,暖而不烫,仿佛来自天地最初的叹息。
苏长安静静睁开眼。
他缓缓抬掌,灵息朝露在光下泛起七彩光辉。
这一幕,落在他眼中,却映出的是另一个世界。
他曾活过的那个世界。
钢铁、混凝土、尾气、垃圾山,森林被连根拔起,河流成了化工厂的下水道,孩子们从小就只在书上见过“蓝天”两个字。
当年他值夜班,坐在保安室门口,望着城市尽头泛黄的天光,忽然听到身后有工人吵架:“你再种树就是傻子,这片地早晚又被平了。”
没人听见那树倒下时的声音。
它静静倾斜,根系撕裂,尘土飞扬,只在废墟边留下一截年轮干裂的痕。
那一夜,他仰头望着灰黄的夜空,城市沉默,星辰被霓虹压得隐没无踪。他第一次,在那样死寂的背景中生出一个念头:
“这世界已经坏成这样了,是不是还值得救?”
露珠还在掌心,清澈无尘,一如初生。
苏长安垂眸望着它,指腹轻触,眼神微动,语气轻得像是在与它心照不宣:
“这自然世界,从来没人守。”
“它们不哭,不求,不言语。只是日复一日地长,等一个不会推倒它们的人。”
晨光正好穿透林梢,山雀清鸣,风声掠过松针发出微微回响。远处崖间,一道清泉沿着岩壁悄然滑落,在水光中激起起细碎光斑,如同哭泣的眼泪。
这一刻,山风带着草叶的清香,阳光穿过枝桠投下一地斑驳,雾气如轻纱在山谷间缠绕,万物无声,却安详至极。
那并非繁华胜景,却美得让人不敢呼吸。
天地无语,却像在向他轻声说——“你还愿意看见我,就够了。”
苏长安盯着这一幕,喉头轻动,胸口一紧,目光深蕴同情。
——大自然太善良了。
善良到不会求生,不会喊疼,连“活着”这件事,都只是一种本能的坚持。
一滴露水、一片叶子、一声鸟鸣,它们不为谁存在,也从未想过被谁保护。
只是日复一日地长,年复一年地开——没有人守它们,它们就自己守自己。
可他想象得出未来的样子。
这一处山林,总有一日会被修路的绳线划过、会被测量队的铁钉钉下、会被推土机一点点推平。
这一滴清澈的晨露,会落在某个再也回不来的清晨,被卷进车辙、染上烟尘,再也不被任何人看见。
苏长安眼睫轻颤,缓缓将露珠放回草尖,手指微顿,语气低沉:
“若这世界能一直这样……多好。”
“如果我能做点什么,不多,希望能让它晚点毁灭。”
这句话落下时,他眼神是静的,语气是淡的,可那一份决绝,比怒吼还沉。
“为了这山,这草,这水。”
那一瞬,他眼底没有愤世的火光,也没有救世的豪情,只有一种沉静如深海的情感,透过这一滴露,映入整座落霞岭。
“万物皆苦,有人愿止。”
——这一念落下。
突然,天地动。
山风骤然静止,林涛回旋如鼓,整座落霞岭百里之地,草木低头,枝叶伏拜。
数千株苍松随之而俯,一层层松涛连成海浪,在山峦之间滚滚奔涌,仿佛整片山川在行一场最古老、最真挚的祭拜。
不是地动山摇的灾厄之兆,而是一种无法言说的肃穆与回响,从山体、林木、岩层、水脉、云岚之中,一寸寸绵延蔓延。
树叶簌簌而落,不是飘零,而是伏地。
山风静止,不是停息,而是俯首。
群鸟齐鸣,百兽低伏,整座山林如一座朝圣之地,在回应某种古老的承诺。
一株老松的枝桠忽然朝他微倾,一道从未被人察觉的山泉自石缝间涌出,蜿蜒而下,绕过他膝下的岩石,似在自发为他洗尘。
那是一场自然的加冕仪式。
没有王冠,没有神庙,只有风、露、水、光,在这一刻为他铺道。
远处一片竹林,竟在晨光中低声吟响,风声穿梭其间,仿佛在用千百年的节律奏出一首无声的礼赞。
天地之灵,不再只是回应。
它在膜拜。
它在拥戴。
如同千山万水,皆知此人将起,遂为其让路。
玄狱魔君凝视着那座山顶,眸中第一次浮现一丝无法掩饰的凝重。
他见过神魔受封,见过王者加冕,却从未见过“自然本身”,以这种方式承认一个人。
饿霸趴伏在地,耳朵贴地,尾巴拱起,眼神呆滞,喉中发出不属于兽类的呜鸣。
它不明白,但它本能地“臣服”。
此时此刻,哪怕没有龙袍加身,没有符箓在握,苏长安那安坐在山巅、五指拂露的身影,已被这片自然世界——以王的礼仪拥入山川的心脏。
【自然亲和】已不止是一种体质。
灵息入体、山川呼应,一层非灵气非真元的自然之力缓缓落入他体内,不冲撞,不强求,而是如同母亲为婴儿理发一般,温柔又坚定。
他的气海一寸寸被洗净,筋骨一节节被拓宽,连灵识最深处都被灌入一股未曾触及过的“世界回响”。
【自然亲和】——此刻种下。
这一刻,他不是修士。
不是神仙。
也不是那个夜班保安。
而是这片山水选中的人,是万象赐福的回响者。
天地所授,灵不欺人。
苏长安眼里映着整座落霞岭的波澜——
风正缓缓回归,林影依旧摇曳,朝阳洒在他肩头,如披霞火之袍。
他没有笑。
也没有感慨。
只是静静地低声说了一句:
“我听见了它们的声音。”
“此刻起,落霞岭由我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