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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二。

顾青一早起来,就被白桃催着去了院子里。

“王妃,这些都是殿下让人送来的。”白桃指着地上十几个红漆大箱子,“说是给老爷的生辰礼。”

顾青沉默了一阵,抬步往外走。

“王妃,你去哪里?”

“去给殿下……道谢。”

顾青来到正院外面,正要请侍卫通报,就见凤泽跨出院门。

凤泽今日未着朝服,他身穿靛蓝窄袖长袍,外罩月白轻衫,与往日一身冷肃的打扮截然不同。

顾青瞧着他这般风姿俊逸的模样怔了怔。

“……殿下要出去?”她脱口问。

凤泽淡淡“嗯”了声。

顾青心中原有一丝忐忑,见到他这熟悉的反应,眉眼一弯,“殿下送来的箱子我都看到了,多谢殿下的心意,但那些礼物太贵重,想请殿下收回。”

她不是第一次收凤泽的礼,也不是第一次见他如此大手笔,但这次与她出嫁回门都不同,她实在不想把那十几个大箱子搬去顾府引人注目。

“听说你父亲是五十整寿。”凤泽早就让人打听过顾家的底细,“你是他唯一的女儿,即便家中不大办,也不能让他的生辰太寒碜。”

顾青扬眉。

凤泽这话的口气,像是她苛待了自己的父亲似的。

她朝凤泽身上仔细瞅了眼,“我爹如果能看到殿下,一定会比收到礼物更加高兴。”

凤泽顿了顿,黑眸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我今日有事。”

顾青莞尔一笑,“我知道。我会告诉我爹,殿下有紧急要事,所以去不了。”

要论孝顺,凤泽这个女婿可比不过她。

她朝旁侧身,对凤泽行了一礼,“殿下慢走,路上小心。”

凤泽的脚步经过她身前,似乎放缓了些,却又像是顾青的错觉,因为他什么也没说,迳自走了。

顾青轻吁口气。

刚才见着凤泽的装扮,她还以为他要与她一同回家。

目送凤泽离开,她心里说不上是松了口气还是泄了口气,总归有些意兴阑珊。

这样的心情伴随她回了顾府,见着自己的父亲,这才完全放下。

“爹,女儿来给您拜寿了。”

她笑吟吟扶着顾文敏落座,绕回他身前,跪在白桃准备好的蒲团上,对父亲磕了三个响头。

“哎哎,别磕了别磕了。”顾文敏忙不迭地起身扶她,“这声音听得我头疼。”

他看了看女儿的额头,“你瞧,是不是红了?白桃,赶快拿药来给你们王妃擦擦。”

顾青失笑,“我又没有用力,怎么会红?”

她陪着顾文敏重新坐下,“爹,今日殿下有急事,不能来给您贺寿,你不会怪他吧?”

顾文敏摸摸胡须,“爹知道,昨日雍王就让人送了信过来,给我赔了罪。”

顾青睁大眼睛,“殿下他……信里写了什么?”

“怎么?你没看过?”

顾青坦然自若,“殿下说这是你们翁婿间的事,不让我掺和。”

顾文敏啧啧两声,“你这性子,也有被人治住的时候?”

“爹,都说嫁出去的女儿胳膊肘往外撇,我怎么觉得,你这个做爹的更偏心呢?”顾青一脸委屈。

顾文敏哈哈大笑,“雍王跟你处得好,爹才放心。爹刚才只是说句玩笑话,你这丫头怎么就生气了?”

“常言道,远香近臭。”顾青挑眉,“自从回门之后,凤泽就再没踏过顾家的大门,你不但不嫌他,还替他说话,可见这民间的说法是有道理的。”

顾文敏伸指点点她,“你还说他?你又回来过几次?”

顾青目光一闪,略显心虚,“王府和厚朴堂都有好些事情要忙。”

这话不全是托辞,她除了要忙正事,还要记着找凤泽吃饭,拉拢与他的关系,这么一想,顾青就半点心虚也没了。

“那你如今,与雍王处得如何?”顾文敏认真询问。

顾青没有立时作答。

她偏头想了一阵,微微笑道:“我与殿下虽然谈不上如胶似漆,不过,比刚成亲那会儿要好多了。”

顾文敏欣慰颔首,“我看也是。”

若不是两人感情渐深,雍王也不会特地给他送信说明原委。

要知道,他昨晚刚拿到那封信时,手抖得不能自已,就怕是女儿出了什么事。

没想到拆开一看,竟是雍王为不能参加他的寿宴而写的致歉信。

信中内容虽短,措辞也很简洁,但顾文敏这颗不上不下的心终于安稳下来。

“雍王就算没了实权,他在京中也不是个等闲人物,若他忙起来冷落了你,你也不要放在心上。”老父亲谆谆善诱。

顾青含糊应了两声。

她忽然想到,凤泽也许不是没空来,而是她一开始就说了不用他来。

她仔细回忆凤泽当时的神色,却因过了太久想不起来。

“爹,你什么时候又买了新画?”顾青放下心头思绪,转头四顾。

只见厅中挂了一幅岁朝如意图,看笔法应是名家所作。

顾青正要走到近处查看落款,就听顾文敏在她身后出声,语气中难掩得意,“这是隐川居士的旧作。”

“驸马?”顾青想起这个别号属于何人,“我听说他的画作千金难求,旧作更是都被长公主府收了起来。”

顾文敏对着那幅画,神情自得,“是我在乾宁坊淘的。”

顾青仔细端详那画,幽幽开口,“看上去不像假的。”

顾文敏白她一眼,假怒,“怎么说话呢?”

顾青噗哧一声笑出来,“我是在想,我爹是有福气的人。”

“这还差不多。”顾文敏转愠为喜,“爹除了这幅画,还淘了不少好东西,走,带你去开开眼。”

父女俩有说有笑离开正厅。

同一时刻,寒山书院的山长书斋中,凤泽正襟危坐。

老山长从匣中取出几块香药,又伸手到案桌底下拿出碾子、臼和杵。

他将这几样东西依次摆在凤泽面前。

“往年入夏的时候,我就喜欢自己调香来用。”他慢吞吞道,“只是年纪大了,没什么力气,只能等你们这些小子来帮忙。”

凤泽垂眸,盯着桌上的东西不发一言。

“怎么?”老山长乜他一眼,“不当我的弟子,连尊老之事也做不得了?”

凤泽沉声开口,“您永远是我的老师。”

“呵,当不起。”老山长掀了掀眼皮,“你们凤家的人都尊贵,我这小庙容不下你们这些大佛。”

“可我们几人的名字,都在书院的弟子录上。”凤泽道,“先太子凤乾,当今皇帝凤珣,还有我,我们三个都曾是书院的学生。”

“那我明日就把你们的名字划去成不成?”老山长双手交叠在腹间,漫不经心道,“反正不管哪一个,都不让人满意。”

凤泽笑了下,“择日不如撞日,老师不如现在让人去拿?”

老山长抬眼盯住他。

许久,白发苍苍的老人忽地一拍桌案,震得全桌的东西猛地一跳。

“兔崽子,你当老子治不了你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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