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天。
逸风院内有些闹声。
范紫芙揉眼翻了个身,一摸,却发现宋易安不在。
她挣扎起身,便见宋易安走了过来。
“还早,再睡会。”宋易安脱掉外服,将她又按回被窝中。
范紫芙往他身上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闭眼问:“出何事了?”
“寻常小事,快睡吧。”宋易安将她往身边搂了搂,又掖了掖被角,轻拍她的背。
虽是舒服,可她闭眼嘟囔:“你莫总当我是孩童,我活得比你久多了。”
宋易安眉微抬,凑近她问:“你这小娘子活多久了?”
半晌却没听她回答,仔细一瞧,原是睡着了。
宋易安盯着她睡得香甜,苍白的面容亦变得红润许多,情不自禁唇角扬起。
他已顾不上探究为何她性情变化这般大,只觉,这样的她便是最好的。
若真如梦境那般,他俩恐怕又是同床异梦。
两刻钟后。
屋外传来莫辞的声音。
“大爷,吕大人带人去沈府了。”
宋易安视线从他小妻子脸上移开,看向窗外,目光沉沉。
“沈老太爷亦在府中?”
“回禀大爷,盯着的人说,沈家郎君与女眷都回府了,吕大人才带人去的。”
宋易安眸光一动,这云策真是……
挺记仇。
他亦知道当年云策亦去沈府求学过,却被沈家驱赶出来。
这吕家世代读书郎,亦是辉煌过。
只是后来没落了,云策算是吕家这几代最机敏一个,担负了许多期待。
“司马府没人来?”宋易安低声问。
“尚未瞧见有司马府的人,盯着司马府的人未传来消息。”莫辞轻声答。
宋易安将缠绕在指间的发丝捋了捋,轻声道:“去刑部告诉云策,既然官家都下令了,此次我们下手便重些。”
“择日不如撞日,此次便一并铲除。”
他将发丝拢了拢,唯恐扯断一根,惊醒了她。
“诺,奴这就去办。”莫辞再将声音放低,唯恐吵到熟睡的大娘子。
初二。
天蒙蒙亮,范紫芙便被宋易安叫醒。
“今日不可再赖床了,需得早些去大相国寺候着。”
范紫芙猛然睁眼,起身看向窗外,问:“几时了。”
“卯时一刻。”宋易安将披风取来,为她披上,叮嘱:“今日瞧着有朝霞,天气应当很好,但还是多穿些,莫要着凉。”
范紫芙点点头,见他目光清明,便问:“昨夜出何事了?你这是起的早还是再未睡着。”
宋易安转身将温茶递给她,答:“想着事,便睡不着了。”
“云策昨夜带人将沈家郎君皆带入刑部了。”
范紫芙猛吞一口茶水,差点被呛住,惊呼:“这便是你说的小事?”
沈家若定罪,顺藤摸瓜,即便无法掀翻司马府,那亦能将这棵大树摇上一摇。
宋易安拿过她的茶杯,为她顺了顺气,叮嘱:“小心些。”
“眼下如何了?”范紫芙追问。
“莫辞已去刑部盯着,有消息会回禀。”宋易安理了理她睡乱的头发,又说:“李瑾带着官家的口谕与玉佩去了刑部,沈家翻不了身了。”
不过是搜罗证据,最后定罪之事。
这证据并不难找,只需供出名单,吕俭一查便知。
只……
宋易安目光微沉道:“一个沈家而已,倒了便倒了。”
“只那背后之人,才是我想扳倒之人。”
范紫芙诧异抬眸,这是宋易安第一次这般明目张胆在她面前露出野心。
“可,易安……”她喃喃道,却又及时住嘴。
他的结局,她知道。
即便吴清洛命运变化,让她生了可以改写剧情的猜疑。
可眼下却毫无进展。
未来不定之事,又涉及这般隐事。
范紫芙不知如何与他说,只得拧眉闭嘴。
幸而,宋易安好似在沉思如何摸到司马府,未注意她的异常。
范紫芙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说:“不是要赶紧吗?别想了,等莫辞传回消息再做下步打算。”
“司马家与沈家走得极近,脱不了干系,总归会有些蛛丝马迹。”
宋易安回过神,见她眉头微蹙,便说:“你莫烦心,这等事,我应付得来。”
“我还是喜欢芙儿张扬欢笑模样。”
范紫芙点点头,心内却苦笑:【傻子,你这般快走剧情,怕是比书里还死的早。】
难不成,真是她造成的蝴蝶效应?
书里,宋易安是当上了宰相后,方才查司马家。
如今,司马明还未罢相入国子监,便被宋易安所查。
范紫芙心内越发有些不安。
“芙儿?”
范紫芙回过神,看向宋易安,却见他伸手捏了捏自己脸:“怎地失神了?快起来梳洗。”
“今日,你去女眷那方陪同太后,留心些。”
范紫芙点头道:“我自会留心那西夏人。”
宋易安却摇头说:“西夏人自是在郎君这方,我是让你留心广安郡王妃。”
“她最是护犊,荣安县主在你这吃了亏,我恐她使手段欺辱你。”
范紫芙一听,笑道:“你操心这些做甚?若说朝野那些事,我不知如何应对。”
“但这内宅之事,我从无败绩。”
毕竟,她待了五年监狱,要论手段阴狠,女子监狱里的手段可比内宅更多。
甚至,阶级更为鲜明。
若不是她豁出命,抱着必死之心,哪能在狱中称王称霸。
因而,这后宅,她从未惧怕过。
甚至,游刃有余。
待到快辰时,两人收拾妥当。
因着皇室活动,宋易安着官服,而她第一次穿上这诰命服。
马车内,她顶着头冠,只觉头顶千斤,脖子有些酸软。
“这满头华丽,却是累人得紧。”范紫芙抱怨道。
宋易安伸手为她揉了揉脖颈,笑道:“旁人期盼的冠子,到你这里还成了累赘。”
范紫芙心道:【哪是盼这冠子,盼的是背后的权力。】
可偏偏,女子挣这诰命,却多靠夫君与儿子。
幸而,宋府离大相国寺近。
范紫芙下马车,暗地里伸了伸懒腰,四下张望,却见高门贵妇贵女齐聚于此。
寺门前,一时百花齐发,倒有些乱花迷人眼。
“芙儿。”上官曦向她走来。
范紫芙喜笑颜开:“曦姐姐,昨日不得空去府上拜年,今日可算见着了。”
上官曦低声道:“昨日你耍威风,今日亦不知道避一避风头,怎地还跑来了。”
“避什么风头?”范紫芙疑惑道。
上官曦眼神示意她,她抬眸一看,先前各自绽放的百花,如今皆看向她。
范紫芙勾笑道:“人有一张嘴,总说两面话。”
“她们背地里说我坏话,当面却不得不恭维我。”
“谁叫这些贵人们眼睛长在屁股上,只认衣冠不认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