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子,原是不该打扰你休息的,只是大爷如今尚在抚州,二爷又出这档子事。”莫辞看见范紫芙发髻还未簪好,步伐匆匆,忙上前行礼解释。
“走走走,去松鹤院,那两具枯骨可是公爹与他那爱妾?”范紫芙眼圆睁,打听问。
此时,天蒙蒙亮,而她那双小鹿圆眼却亮得惊人,倒让莫辞告罪的话说不出口了。
“回禀大娘子,是的。”莫辞改口答。
范紫芙脚步不停边走边问:“二爷为何将这两具枯骨扛去松鹤院?他知道什么?”
即便知晓这两人是宋母毒害致死,宋晏川表现亦太过异常。
难不成与父亲关系这般亲密?
“奴不知,二爷什么也没有说。”莫辞答,紧赶慢赶才追上范紫芙的脚步。
他暗道,估摸只有这般事,才能让大娘子腿脚这般快。
临到松鹤院,范紫芙见宋宜亦匆匆从世源院走来。
“弟妹。”宋宜走近问:“二弟这是闹得哪出?怎地还将枯骨往府里搬。”
范紫芙见她这般问,便知她不知晓宋母毒杀宋父之事。
只得边走边说,将事简单与她说了一番,恐她进了屋,初听闻吓到。
“这……这怎么可能?阿母一向爱重阿父,即便父亲让何姨娘事事都越过她,但她依旧事事以父亲为先。”宋宜骇到目中涌泪。
“且,当初父亲病逝,是我与阿母操办的,那棺材里怎会是空的?”
范紫芙唇角扯平,微叹:“我亦不知这其中隐情,倒是二爷平日里最是受婆母宠爱,今日怎地这般做?”
宋母若知晓那两具枯骨被最爱的儿子挖了起来,还扛到她房间,恐怕得气得吐血。
“二弟太糊涂了!”宋宜着急道:“阿母如今身子,哪经得住他这般胡闹!”
说罢,脚步加快,往主屋走去。
范紫芙跟上,她越发好奇宋晏川这是闹得哪出。
刚进门,便听见里屋传来宋晏川的狂吼声:“阿母!你说话啊!你为何不说话!”
又听婢女怯生生道:“二,二爷……老夫人嗓子被浓烟熏着了,郎中……郎中说老夫人嗓子毁了,说不得话了。”
“去拿纸笔来!”宋晏川怒声道。
范紫芙紧赶两步,跟着宋宜进了里屋。
“二弟!你又在胡闹什么?”宋宜进屋轻呵道。
范紫芙侧头便见宋晏川一身污泥,发髻松散,面目怆然,早已没有先前那般耀武扬威浪子模样。
挑眼望去,宋母已坐起身,浑身颤抖指着地上那两具枯骨。
许是宋晏川随意一扔,包裹枯骨的麻布松散了,露出一个头颅来。
宋母呜呀出声,却听不得一句完整话。
“阿姐,你可知,阿父是被她毒杀的!”宋晏川失魂落魄道:“原来如此,我以往夜夜噩梦竟是真的。”
宋宜蹙眉看着那两具枯骨,走过去,将麻布盖住了那头颅,又对宋晏川说:“你莫不是听了旁人胡说?阿父本就生了许久的病,风寒恶化病情,才导致他病亡。”
“那何姨娘呢!她可有生病?”宋晏川高声怒吼:“抚州仵作已查验了,这两具枯骨皆是中毒而亡!”
“何姨娘不是携金与情夫私奔,是被一起堵死,沉入池塘底!”
范紫芙却听出了他话里有话,问:“二爷,你冷静些,先前你说夜夜噩梦是真的,这是何意?”
宋晏川满目猩红看向她,怒喝:“滚出去!我们宋家的家事,哪轮得上你插嘴!”
“就是你!自打你嫁入宋府,便多生事端。长兄变了,不再护着家里;母亲亦气病了;清洛……清洛……”他提到吴清洛,怔怔落泪。
“我让她等着我,可到底是谁毒害了她?”宋晏川喃喃自语。
遂又转身,伸手指着宋母,怒吼:“母亲!是不是你!是你杀了清洛!你怕她有辱家门,便毒杀了她,是不是!”
吴蕙浑身颤抖,看向这个宠爱了一辈子的儿子,如今为了宋盛那个负心汉、何菁菁那个贱妇来质问她。
即便是吴清洛,亦是她逮到了偷人实证,如今二子亦是为此来污蔑她。
偏偏她口不能语,又气又急,只得以拳捶床,呜呜直吼。
“二弟!”宋宜见状,忙去安抚吴蕙,呵斥道:“阿母这般模样,如何能去毒害吴清洛?”
“二弟,你清醒些!那吴清洛是因为与司马岭有私情,方才丧了命!”
宋晏川却痛苦道:“不可能,表妹爱我!她事事为我考虑,样样为我打算,从未嫌过我不如兄长,只说我往后定有大为,只要我听她的!”
范紫芙忍不住白眼一翻,没救了,吴清洛寻寻觅觅,倒不如一开始就寻上宋晏川,两人实在绝配!
“二爷,婆母这些日子一直躺在床上养身子,哪里都未去,不可能去刑部大牢毒害弟妹。”
“二爷人死为安,公爹与那位姨娘都死这么多年,如今被你挖出来,放在这里,实在瘆得慌,不如将他们先行安葬。”范紫芙见话题偏移,赶紧将其引了过来。
“瘆得慌?母亲,你可害怕?”宋晏川忽而转向宋母,诡异笑道:“阿母这些年这般宠爱我,可是为了以爱为名堵我的嘴?”
“可是害怕我记起来,阿母与舅舅将阿父按在床上灌药时的狰狞面目?”
一言落,众人惊。
宋盛竟不是病死的,是宋母伙同其弟毒杀的。
端着纸笔的小婢女,站在门口,战战兢兢,不敢进来。
范紫芙见状,吩咐石竹:“将纸笔拿过来,将主屋其他人都清出去。莫辞留下。”
宋易安不在府上,这般隐事,他的近侍得在。
“诺。”石竹低头答。
“二弟!这般话可不能胡说!”宋宜骇声道:“你那时那般小,如何记得清楚?”
宋晏川惨然笑道:“是啊,我那时那般小,所以才会被阿母诓骗,是在为阿父治病。”
宋晏川走近,蹲在床榻边,伸手握住吴蕙颤抖的手。
“阿母,你知道为何何姨娘那般喜爱我吗?”
吴蕙面色痛苦,胸腔快速上下,却说不出一句话,憋得她满脸涨红。
宋晏川勾起唇,哭笑道:“如今我才将噩梦串起来。”
“原来不是梦,是真的。阿母,你让我去给何姨娘送桂花糕,她便是这般握着我的手说……”
“川儿,娘的心肝儿,待你阿父病好便休了那恶妇,我们一家三口便可团圆了。”
吴蕙双目怒睁,啊啊啊出声,手一翻,死命抓住宋晏川的手,指甲将他的手背刮出了血印。
宋晏川却麻木不知痛般。
“阿母,你将我养得很好。”
“你毒杀亲夫,而我……”
“毒杀了亲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