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紫芙穿过目光凶狠的西夏兵,走向吕俭。
“吕大人,你怎么在这里?”她疑惑问。
“在这附近办案,听闻宋夫人在此,便过来瞧瞧。”吕俭行礼答:“宋相公去了宫里,宋夫人还是莫要独自来这边。”
他自然听说了前些时日的遇险。
刑部的人被他全派出来寻找。
气得尚书质问:【宋执政的夫人,你这般着急作甚?】
这才唤回他的理智,只得答:【三公主与两位贵女亦失踪。】
后来,只有她未寻着。
吕俭只得带着心腹摸查。
再后来,张穆与宋易安带兵去了班荆馆,等他审完沈家人,赶到时,便只看见她与宋易安共驾一马离去。
从始至终,都差一步。
吕俭望着他们的背影,心内暗讽,亦不知自己这般忙活作甚?
即便救得她,亦不过是将她送到宋易安身边。
“皇城司的人都将这班荆馆围了三层,吕大人莫担心,我心里有数的。”范紫芙笑道。
今日再不来插上一刀,明日宫里的人来了,可就寻不到机会了。
吕俭默然,只深深看了她一眼。
如今他确实没有什么资格担心,且她亦不是从前那般柔弱性子。
“宋夫人。”吕俭垂眸,平静道:“吕某要回城,若顺路,吕愿护送夫人一程。”
范紫芙一愣,吕俭见着她向来都是躲着的,今日怎地这般主动?
她抬眼看了看他,却未见异常,心道,或许是宋易安所托。
“那便麻烦吕大人了。”范紫芙遂微低头行礼。
待石竹与阿夏扶她上马车,班荆馆传来嘈杂声:“王三思,大王子与太后一向厚待您,如今您这般凶狠回程,恐生嫌隙。”
范紫芙挑眼望去,可惜只看得到院中那桃树。
“宋夫人,他国之事,莫牵扯过多。”吕俭见她脖颈长伸,瞧着热闹。
范紫芙瘪嘴道:“好的,吕大人。”
她坐进马车,嘀咕道:“这吕俭不说话也罢,一说话怎地这般爹味?”
“大娘子,什么是爹味?”阿夏好奇问。
“就是说话总想着教训你,让你听从他的。”范紫芙解释。
阿夏笑道:“还是大娘子读书多,实在贴切。”
“奴婢觉着大爷倒是一股儿味。”她眼珠一转,解释:“大爷如今总是听你的,你瞧老夫人都忌恨成什么样了,她便想着大爷就是这般言听计从的儿子。”
话音落,范紫芙笑得前俯后仰。
她一想到宋易安若知道成了她儿子,得气成啥样
不对,他那张扑克脸,气与不气亦瞧不出多少区别。
马车外的吕俭唇角不自觉上扬,就像当初躲在假山后,听她放纸鸢那般。
只是那时的她即便笑,亦没有这般放肆。
犹如枝头的桃花,春风红了脸,颜色动人,亦不过小小一朵。
吕俭微侧头,透过窗帘,依稀能瞧见笑弯了腰的女子。
虽是同一个人,可印在他脑海里,久久不能消散的却是卫州的她。
吕俭故意压缓了车程。
这一程的尽头,是分别。
吕俭望向汴京方向,来时路艰辛,终于一见汴京繁华。
吕家没落已久,这一辈都望着他。
吕俭紧拉着缰绳,眉头不由紧锁。
他,从来没有选择。
范家门第他攀不上,如今司马家蛰伏,却是个好机会。
即便……
吕俭想起司马颐曾中伤范紫芙,又被西夏人掳走,心中即便不喜,可却不得不将不喜压下。
郎君……终归要娶妻的。
马车缓缓,驶过岔路,向北是汴京,向南则是宋家老宅方向。
宋易安刚提拔入汴京时,顺神帝还未赐宅子。
汴京租房甚高,宋易安任淮州知州时,莫说俸禄,自己的私银都贴补许多,一年到头,家底不添,却是越来越薄。
吴蕙有银两,吴家乃大户,她又是长女,虽已出嫁许多年,可嫁妆却是丰厚的。
只是,吴蕙对这钱财有自己的打算。
入了京,二子仕途还需要许多银两打点,长子又是个实心眼子,还能指望他为弟弟谋前程不成?
因而,当年选这老宅,一是地处偏僻却便宜;二是快马加鞭上朝不过近两刻钟;三是不过是过渡,左不过半年光景。
若是知晓,有朝一日又要回到这老宅,吴蕙定会好好挑选宅子,亦会好好修葺。
“姑母,天色渐晚,且将就着吧。”吴清洛冷脸道:“不过是小了些,还是能住人的。”
吴蕙嫌弃看了看这侧房,四处都透着寒酸,整间房还没有松鹤院主屋一半大。
“二夫人,老夫人原先是住你那屋的。”陈嬷嬷看不过去,开口道。
吴清洛轻轻抚了抚鬓发,笑说:“这黑灯瞎火的,不好搬,明日天亮再说。况且我哪知道你们亦要来,我那屋火都生好了。”
说罢,剜眼瞪了陈嬷嬷一眼。
“是了是了,这天都黑了,一会搬来搬去,莫要摔倒了,明日再说吧,阿母。”宋晏川帮腔道。
遂,对着吴清洛讨好地笑,又伸手拉了拉吴清洛,却被后者拍开。
吴蕙见状,心内一酸,道:“川儿,先将这屋煨热乎,实在太冷了。”
“那碳炉在柴房,需要叫人去拿。姑母,我累了,要睡了,女子睡晚了容易老。”吴清洛敷衍行礼,转身离开。
“阿母,你让陈嬷嬷去弄点柴火,我亦去睡了。”宋晏川见了吴清洛,犹如狗见了肉包子,迈不动腿了。
他头也不回地跟了出去,嘴里直念:“夫人,等等我,可想死我了。”
“今夜让为夫伺候夫人就寝,定让夫人神魂颠倒,迷魂夺魄。”
陈嬷嬷皱眉看向主子。
却见她已闭上眼,手里拨弄佛珠,半晌才道:“陈嬷嬷,去弄些碳炉。”
“诺。”陈嬷嬷得命,出门,寒风凛冽,她回身将门带上,却见主子端坐冰冷椅上,虽闭着眼,两行清泪流下。
陈嬷嬷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觉多余。
她顶着寒风,去往那柴房。
旁人劝再多,都比不上亲自遭一次罪。
待她取了碳炉往回走,已听到主屋传来动静。
老夫人眼下如坠冰窖,而二爷却似掉进蜜罐子里。
陈嬷嬷至今想不通,这般千宠万宠的郎君,如今为何会成了这般模样?
而野生野长的大爷却自成一棵参天大树。
只是,这棵树被伤了根,不再庇佑她们了……
夜深人静,掩下许多失意与悔恨。
却掩不住滋长的隐秘。
不远处的河流,荡来一艘小船,那船头挂着一盏红灯笼,红菱飞舞,有人站在船头吹笛,声声慢,情意绵。
“五爷,你来晚了一日,估摸娘子都气恼了。”小厮低声说。
他却不停笛声。
一会儿,宅外杏树下,出现一抹倩影。
“五爷,是吴娘子。”小厮喜出望外。
遂又更生担忧。
造化弄人,堂堂司马家的郎君怎地就喜欢上有夫之妇?
那小娘子婚前推了司马家的亲事,如今又来惹主子作甚?!
作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