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能说瘆人,”凌安想了想,又解释道,“就是当时那场景,看得人挺难受的。”
“她老公一看到她,就张嘴,估计想说话,结果一张嘴,呕血了!”
“还发生了气道呛咳,血氧跟着血压一起往下掉!”
“当时所有的人都懵了。”
“血都还没止住呢,病人又发生了缺氧……”
“所以,是怀疑气道窒息?还做了气管插管吗?”叶一晨问道。
凌安似陷入某段回忆,咬了咬自己的指头,摇着头道:“没有,一开始也不确定原因……”
“后面猜测气道窒息,才准备的插管,可我喉镜都还没来得及放进去,人就没了。”
“现在我都还能回想起那人是怎么走的。”
“一直张着嘴,一直在挣扎——”
“没过几分钟,就没了声息——”
“你都还没反应过来,人就没了……”凌安吸了吸鼻子,“我那时都没想好怎么安慰李洁呢。”
“结果,你知道她跟我说什么了吗?”凌安顿了顿,眼神中透出一丝难以置信,仿佛那一刻让他无法释怀。
“她跟我说谢谢!”
“说是谢谢我,在她老公钢筋掉一半的时候,一直跪在地上托扶着。”
“烦死了,本来也没什么,因为是同仁,能理解当然好。”
“可是吧,有人跟你说这种不怪你的话,你就会忍不住愧疚,忍不住开始反思自己。”
凌安声音有些颤抖:“我有时都在想,如果……当初我反应再快一点,早点实施插管……”
“是不是结局会不一样?”
“所以,你觉得病人救不回来是因为气道窒息——缺氧?”秦笙淮皱眉,随后又摇了摇头,“不是的,根本原因还是失血过多,气道呛咳解决了也无济于事。”
“你何必责备自己。”
“嗯,所以事后我一直在找借口安慰自己,”凌安趴在桌上,用手撑着脑袋,“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点,我甚至还想过她老公会不会有什么心脏病,当时保不齐是因为心梗引发的缺氧。”
“心梗导致的缺氧的话,就不是当时的我能够解决的了。”
“这么一想,心里倒是好受一点。”凌安叹了口气道。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叶一晨皱眉,目光中流露出困惑和不解。
“对啊,我们是人,又不是神,你干嘛给自己那么大精神负担。”秦笙淮也安慰道。
“不是,”叶一晨看了秦笙淮一眼,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为什么会考虑心脏病引发的心梗缺氧?”
“呃,”凌安直起身子,回忆着当初的场景,伸出手指,点着胸口比划道,“主要是那人挣扎的时候,甚至是最后一刻,都还拼命扯着自己的左胸。”
“呐,就像这样。”
“虽说病人没有心脏病史,但也有可能是隐匿性心脏病,没被发现不是?“
“扯着左胸?”叶一晨眼神微微一凝,下意识地松开了一直微蹙的眉头,思绪却不由自主地沉了下去。
扯着左胸的动作?
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似曾相识的画面。
在另一个人的身上,他也看到过同样的动作!
就在刚刚不久!
那个叫“阿杰”的消防员,缺氧挣扎的时候,也做过这个抓左胸的动作!
可是,之前缺氧的时候,他抓的是自己的脖子?
反而是后头严重的时候,突然就抓胸口来着。
叶一晨嘴角轻轻抿起,手指无意识地摸着下巴。
怎么会这么巧?
真的只是巧合?还是?
他心里不由浮现一丝疑惑。
但他有一种直觉,或许,有一根看不见的线,在这两人身上连接着。
会是什么呢?
“所以,你们能理解我的吧。”
“病人没了,他老婆还是你同仁,就在旁边!”
“你穿着白大褂,却什么也做不了,跟个二傻子似的。”
“事后,你同仁还本着同道主义精神,不仅没怪你,还感谢你!”
“我心里更难受了。”凌安说着,把眼镜摘了下来,抹了抹眼睛。
叶一晨看他这样,还想安慰一下来着。
可手还没拍到人肩膀上,对方一个巴掌拍到桌子上。
“啪”的一声,吓得叶一晨迅速收回了手。
凌安眼神坚定:“反正我要赶紧回去。”
“急诊不适合我。”
“我要回我们科去。”
“以前在我们科,我手底下可从来没出过人命!”
“你之前哪个科的?”叶一晨问他。
“肛肠科,”凌安挺起胸膛,一脸自豪,“来了急诊,我更加庆幸自己选了个好专业了。”
“肛肠科?”秦笙淮眼神透露出一丝古怪。
“嗯,我在我们科痔疮手术数一数二的。”凌安靠在椅背上,双手自信交叉在胸前。
“对了,”想了想,他挤挤眼,又补充道,“你们要是有这方面的需求,找我啊,分分钟帮你们解决,顺手的事。”
“但是,前提是今晚你们都得陪着我啊。”
“尤其是你,守护神!”他又扒拉住叶一晨的胳膊,“真的,我不骗你,我做痔疮手术又快又好,你要是有需要,找我准没错!”
叶一晨嘴角抽了抽:“不用了,谢谢……”
他想要抽手,没成功……
秦笙淮无奈扶额。
肛肠科,痔疮手术。
确实是能够做到不出人命。
要是割个痔疮也能弄出人命,那还真是要了医院的命了。
产科病区。
“开三指了,马上推入产房!”刘梓茵检查了一下,立即吩咐道。
“刘医生,5床喊疼,说是要马上剖宫产!”一护士跑来道。
刘梓茵下意识地皱眉:“开几指了?就想剖。”
但下一刻,她猛地反应过来,表情瞬间凝住:“等一下,你是说5床?!”
“我过去看看!”
刘梓茵匆匆抛下这句话,朝5床病房跑去。
……
5床。
孕妇的肚子高高隆起,明显比一般孕妇要大。
这是一个怀着三胞胎的孕妇,距离预产期还有一周的她,本来是保胎阶段,不料提前发动。
此时的她正处于临产的剧痛中,脸色苍白,汗水顺着额头不断滑落。
刘梓茵迅速地检查了一番,果断决定:“立马剖宫产!快!”
“赶紧联系二线过来,马上推手术室!”
旁边的护士立马动起来,有人开始推床,有人电话二线医生,有人已经联系手术室,走廊里脚步声急促但不慌乱。
这时,小源小心翼翼地走到一旁,满脸紧张,张了张嘴,却不敢大声:“刘老师,2床她……”
刘梓茵正忙着指挥推床转向手术室,听到“2床”,眉头皱紧:“她又怎么了?!”
语气中透露着焦躁和一丝不耐。
小源被吓了一跳,声音更低了:“说是……有点累。”
刘梓茵:……
真是,现在这个当口忙死了,怎么这人还来添乱。
刘梓茵头也不抬,继续指挥推床转向:“你跟她说,累就休息!我们处理完这边再去看她。”
“我要去手术室了,另一个一线医生还在手术,待会儿你先在值班室待着,有事随时电话!”
“哦哦。”小源连连点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推人去手术室的时候,刘梓茵又喊道:“二线联系上没有!”
“联系上了!孙主任马上从休息室过来!”
……
产科的走廊在经历了一阵忙乱后,终于恢复了平静。
因为今晚突发状况,人手不够,温护士作为机动组过来顶班。
她心里默默祈祷今晚能平安无事。
人站在护士站前,整理着手中的医嘱单,忽然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抬头一看,是李洁。
温护士有些惊讶:“这么晚了,李医生怎么还会来医院?”
“我来拿点东西,现在就回去。”
“那行,您赶紧回去吧,前面好一阵都是您值班呢,路上开车小心点啊。”
没过几分钟。
小源跑了过来:“温老师,2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