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之华不可置信地捂住伤口,血从他的指缝间汩汩流出。他已经很多年没被人伤过,尤其是被一个小辈。他的眼前阵阵发黑,但还是强撑着不愿倒下。
傅明若猛地拔剑入鞘,勾起了嘴角:“你输了。”
他何止输了这场比武,更是输了自己这么多年苦心孤诣的谋划,输了度雪山庄的未来。他不甘地闭上眼,不愿再去看傅明若此刻意气风发的模样。
败家之犬。
她冷冷看了一阵白之华苟延残喘的模样,心中大感快意。
“看招!”远处刀剑相撞的声音,拉回她飘飞的心绪。
只见高台上衣袂纷飞,宫清商和圆通方丈虽然二打一,但却逐渐落入下风。何归鸿的一双拳,刚猛无比,似有裂石开玉之威。
“指挥使——”傅明若运气于胸,声音响彻整个广场,“你不妨看看在场还剩多少锦衣卫,负隅顽抗不过是自取灭亡。”
何归鸿恍若未闻,依旧咬牙与两人相斗,高手对决容不得片刻分心。但在场的锦衣卫闻言,却不由得面露惊慌之色。他们举目望去,遍地都是同僚的尸身,刺目的血红让人心生退意。
“这次是必败无疑了,不如我们逃吧。”
“你疯了?做了锦衣卫的叛徒,天涯海角都会被追杀,哪里还有安生日子。”
“那也总比在这里丢了性命好,你为这些大人们死了,谁又会记得你。”
花铮因右臂失血而惨白的脸,在听到这些话之后,更发白了几分,像是命不久矣的痨病鬼。眼看士气逐渐低落,败局已定,他阴恻恻地冷笑一声。
胜负,还未可知。
“你以为你胜券在握了吗?”他怒目圆睁,瞪着浑身浴血的傅明若,说道,“今日此地,便是你们所有人的葬身之处!”
说罢,他艰难地用左手发出一支穿云箭。箭呼啸升到半空,突然化成一股青烟,显然是锦衣卫约定好的信号。
“此地,早已埋下无数炸药,你们就等着粉身碎骨吧。”他发出了癫狂的笑声,“哈哈哈,大家一起下地狱吧。”
他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神色大变。要知道,人跑得再快,能快得过炸药吗?除了凤毛麟角的几位功夫超群的人,恐怕没人能全身而退。
想到这里,他们顿时慌了阵脚,纷纷停下厮杀,准备四窜而逃。就连何归鸿也露出诧异的表情,他没料到花铮立功心切,竟然背着他安排了这么一手。现在贸然和全武林宣战,对朝廷未必是好事。
“诸位稍安勿躁。”傅明若依旧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施施然说道,“万事岂能尽如锦衣卫的意。”她拍了拍手,人群中缓缓走出一个高眉深目的男人,他右掌的血肉尽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铁钩。
“这不是那日酒肆,和燕山崔氏起争执的魔教中人。”有眼尖的人喝出他的身份。
“小钩,我派你去做了什么?”
“回禀教主。”他低垂眉眼,全然没有那日的张扬,“属下已经率人清理了周围锦衣卫的埋伏,并且移走了炸药。”
“哦?那些炸药浪费了可不好。”
“是,属下已遣人将炸药送去京城锦衣卫的总部,只怕要不了多久,教主便能亲去玩赏烟花。”
傅明若噙着一抹微笑,看向犹自不可置信的花铮:“同知,都听清了吧。”
“不可能,不可能。”他神游天外般地喃喃自语,“你们怎么可能知道我隐秘的布置,这绝对不可能!”
他慌忙从怀中又掏出一支暗箭,但由于手哆嗦得太厉害,箭“砰”地落地,溅起尘土飞扬。他的头脸被弄得乌黑,但他根本没心思在意这些。
“不可能!”他披头散发地在人群中穿梭,边跑边嚎叫,“我才刚当上同知,我还没建功立业!这不可能!”
“哈哈哈,我终于光耀将军府了!我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芸娘,你别过来。不是我害死你的。是皇帝,是他让我杀了你,我不得不杀!还有那个傅明若,你不是最不喜欢这个妯娌吗,你去索她的命!别来找我啊啊啊!”
遭受的打击过大,花铮显然已经得了失心疯。而他的疯言疯语,也恰好印证了傅明若的清白。
傅明若冷眼看着他狼狈的模样。无论他是真疯还是假疯,他所图谋的一切,终究是成了空。
秦氏,九泉之下,你可能瞑目?
眼看大势已去,就连原本残留的锦衣卫余部,都对上峰牺牲他们而不满,决定倒戈相向。何归鸿心念几转,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于是,他一招指东打西,牵制住宫清商和圆通方丈二人,施展绝顶轻功遁逃而去。眼看自己的一把手都逃走了,剩下的锦衣卫更是无心恋战,纷纷扔下武器认输。
就在一片混乱之际,身受重伤的白之华正仰面朝天躺在地上。他竭力喘息,像一条快要干涸而死的鱼。恍惚间,他感到一个人影蹲在自己身侧。
他用力掀开眼皮,发现来人正是白雁飞。
他内心一喜,伸手攥紧白雁飞垂在身侧的手腕,说道:“雁飞......大还丹......”
“你想问我要大还丹,救你的性命?”她淡淡开口,辨不出喜怒。
大还丹是人间至灵的丹药,只需一颗便可有起死回生之效,度雪山庄也不过只得了一颗。
“可是你忘了,这颗灵丹,你给了弟弟。”
白之华眼中燃起的希望瞬间熄灭,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眼角竟缓缓流下一滴浑浊的泪。
“你......照顾......庄主......”他的声音断断续续,让人疑心他下一刻就会断气。
“你是说让弟弟做庄主,然后我辅佐他?”
白之华点了点头,勉强扯起嘴角。他已经忘了,他有多久没在女儿面前露出过笑容。
白雁飞见状,也扬起了嘴角,轻声道:“不好。”
白之华的笑容尚僵在脸上,便感到伤口处传来一阵剧痛。缓缓低头看去,只见白雁飞已拔出了飞刀,刀上沾满了他的血迹,滴滴点点,似是血泪。
“爹,你安心去吧。”她掏出了手绢,仔细擦拭飞刀上的污血。那方手绢绣着蹩脚的鸳鸯戏水,显然出自一个不惯女红的人之手。
“我会做度雪山庄的庄主。至于弟弟嘛,他若识相,自有他的活路......”
说罢,她微微皱眉,嫌弃地将脏污的手绢扔在地上,头也不回地离开。
白之华怒瞪双眼,躺在一片血泊中,咽了气。
一阵猛烈的秋风吹过,吹散了太行山顶的血腥与硝烟。地上的手绢随风飞扬,轻轻盖在白之华死不瞑目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