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日日用自己的灵血为引为你制药,一月下来,他的身子已经垮的不像样子了。”鬼面人顿了顿,笑道“不过我没想到他如今这么弱,失了一月的灵血就不行了,看来他的灵力还被压制着。”
不知为何,初颜的心抽疼。
鬼面人松开初颜,坐到一旁的木椅上。他脚尖点着地,满意的点着头,而后看向初颜“怎么?几年未见,不知道该怎么叫人了吗?”
初颜双手置于前,作礼“义父!”
鬼面人冲她勾了勾手。
似是兜头被人浇了一大桶冰水,初颜只觉浑身的血脉都在这一刻被冻住,浑身不由打颤。
鬼面人见初颜不动,开了口:“过来!”
他的声音听上去很尖,却又被压得极低,听上去像是用指甲抠挠着闷钟,又像是撕破嗓子从骨腔里发出的嗡鸣,让人鸡皮疙瘩起一地。
初颜双脚打了个颤,而后同手同脚的走上前,准备跪下。
鬼面人点了点旁边的座位,低声道“坐这”。
初颜看了眼旁边的位置,即便脑子下达了指令,可她的身子还是僵硬的站在鬼面人的面前。
鬼面人重重叹了口气,手掌一抬,一边坐着的郭氏便飞跪至他的身边。他左手五指插在郭氏的脑后,笑着看向初颜“怎么样?坐不坐?”
初颜看着被抢拉起的木偶郭氏,强压住失控的心跳,一屁股坐到那人的旁边。
鬼面人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盏茶,看向初颜,问“听说你这些日子与大齐皇帝厮混在一起?”
初颜答道:“是。”
鬼面人拿着茶盏,吹了吹表面的热气,问“因为秦轸?”
初颜点了点头,道“是。”
鬼面人翘起的一条腿搭在伏跪在脚边的郭氏肩头,脚跟在她背上点了点,笑道“想不到,还是条重情重义的好狗。”
初颜道:“那是我的父亲。”
鬼面人盯着初颜看了良久,似乎是在看一个陌生人。而后凑上前,抓着初颜的衣襟,笑道“我救了你,教你功夫,把墨殇的命送到你的手上。我为你掏心掏肺,你还管他人叫爹?”
“义父让我杀的人我都杀了,让我做的事情我也都做了。”初颜反问“我现下就是任您操控的木偶,这样还不够吗?”
“哦?有脾气了这是?” 鬼面人眉头一挑“怎么着,有了靠山就不要爹了?”
初颜坚定的答道“我没有!”
“没有?”那人咬着茶汤中的碎茶屑,盯着初颜,道“那我让你帮衬着褚辉,可你呢,与墨殇合起伙来算计他。”
“我确实动了杀褚辉的念头。”初颜道“可我并未与墨殇合伙算计他。”
“没有吗?”鬼面人放下手中的茶盏,双手掐着初颜的下巴,盯着他“你给褚辉一张假的地图,褚辉差点死乾莱山。”
那人贴近初颜的脸。那人的呼吸打在初颜脸上,如刀割着皮肉,又如烈冰触碰皮肉,初颜只觉那半脸已被冻僵。
初颜盯着鬼面人的脸,道:“我在楼里被人糟蹋的人不人鬼不鬼,他是罪魁祸首。秦轸一家、梁玉还一家、苏沐松一家、岷山派一派……不知多少人死在褚辉的手中,我为什么不能要了他的命?”
“我的乖女儿长大了,知道什么是正义了是吧!”那人的手指在初颜的皮肤上摩挲,笑问“可你有想过背叛我,郭氏是何下场吗?”
还未来得及回答,刹那间,撕心裂肺的女子呼喊声在屋子里回响。初颜回过神来,鬼面人的指甲已直直插到郭氏的后脑里。
“母亲!”初颜从椅子上跳起,脚下一发软,膝盖骨重重砸在地上。她顾不上膝上的疼痛,跪行到郭氏面前,将她拉到怀里。
鬼面人坐在椅子上,满意的看着地上的疯狗哈哈大笑。
“好疼,好疼!”郭氏瞪着一双浑浊的眼睛,看向初颜,机械性呼救“救救我,救救我 !”
郭氏的呼救声音越来越大,与那男人狂狼的笑声合在一起。
初颜跪伏在地上,爬行到鬼面人面前,不停叩拜着,大声求道“义父,我知道错了。我重新给您地图,你想要我做什么,我都做。”
“我养了你这条没人要的野狗,如今有人依仗,野狗反而要咬主人。听闻你一直在着人调查十六年前乾莱之战的事情。”男人钳住出话呢下巴,“怎么?你不信我说的话?”
初颜道:“我只想知道那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男人盯紧初颜的眸子,笑问“你觉得我会骗你?”
“不敢。”初颜拼命摇着头“我信,我信,您说什么我都信。”
鬼面人松开初颜,从袖子里取出帕子,轻轻的拭去了初颜眼角的泪
“你既想查便去查。俗话说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后日,雁门派掌门褚辉会前往乾莱山,你找机会把他做掉吧!”
初颜顿了片刻,问“您是要我杀了褚辉?”
鬼面人笑了笑,道“像你说的,褚辉作恶多端,实在不该活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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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殇进屋时,初颜正在床上痉挛着。她全身的血管凸起变黑,皮肤上生了一层厚厚的霜痂。昔昔躁乱的在初颜身上乱啄,嗓子里发出泣血的哀嚎。宜安也昏迷不醒。
“你们两个也太小题大做了吧!”墨媱抱臂靠在一边,看着慌乱的墨殇和墨璟“不就是寒疾发作了吗?喝点药过几天就……”
“她身上的折梅封印破了。”墨殇看向墨媱,脸色惨白。
“你说什么?”墨媱愣了半晌。
天虞宸渊派家主聂若怀的夫人梦荇擅长法术,折梅封印是梦荇自创的一种不传之术。折梅封印的作用是将人的记忆以及灵力永久封存。此术梦荇也只在二十六年前对自己的女儿使用过一次。墨媱愕然问“折梅封印?她真的是梅儿!”
墨璟在床边生了五六个火盆,屋里的热度犹如盛夏,可初颜身上滋生的霜痂不减反增。
“她怎么回事?”墨媱怒视着跪在脚边宿缃,厉声道“好好的人怎么突然间伤成这样?”
“姑娘这是寒疾发作了。”威压之下,宿缃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你说这是寒疾?”墨媱五指在宿缃颈上紧咬,怒喝道“她这分明是被别人下了蛊,说,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宿缃强撑着镇定,磕磕巴巴道“我……我只知道这是姑娘这是在幽量阁里烙下的病根。”
“幽量阁?”墨殇沉声问“什么幽量阁?”
初颜刚被鬼面人从赤阳将军府带走,她和郭氏还是过过好日子的。彼时二人身上都是伤,不能下地,她那个头戴鬼面的‘义父’便每日为母女二人送来各种各样的山珍海味、珍奇补药。他的义父还会日日来到初颜的床前,给初颜喂药,甚至日日守着初颜,陪着初颜。
在糖罐子里泡的时间久了,眼里看到的是拼凑成的良宵美景,窥豹一斑;耳边听到的隔窗飘进的袅袅余音,闭目塞听。满心满眼,都是那场刀尖上的黄粱大梦。
半年后,初颜可以正常行走了。她兴冲冲的跑过去,去告诉义父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就在当日,义父下令,让初颜搬去幽量阁。
这个幽量阁是什么地方,初颜不知,不过义父说幽量阁是这府里的一处妙地,在里面既可看到仲夏盛景,又可赏冬日梅开。
初颜进去才知道,那里是无边地狱。
春夏两季,密不透风的幽量阁里,熊熊业火不分昼夜的燃烧。人烧不死,皮会一层一层蜕下。秋冬两季,那里释放出的寒气如同尖剑般,人的皮肤若长时间被那那寒冰散出的寒气侵伤,则会开裂成红莲花样的疮口。
她大喊大哭,她想有人能给她一束光,让她能有勇气坚持下去的光。她拼命的呼喊,四周却没人应答。
当初颜觉得自己要死的时候,他的义父便会把她接出来。待初颜转醒,再把她重新送进去。
初颜觉得自己像是被投入窑炉中的生坯。不会死,却生不如死。
“被主人收养的那几年,姑娘几乎日日都呆在幽量阁里。” 宿缃竖着耳边,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除了昔昔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她顿了顿,整理了下语言“每次从那阁里被抬出来的时候,姑娘都是这个样子。”
墨殇觉得有一团团烈火正灼烧着自己的皮肉,又有无数把寒刃将将烧烂的皮肉一片片割下。墨殇浑身上下都疼。
“每次……”墨殇的声音低沉到极致,夹杂着凛凛杀意,像困兽绝望的呜咽,又像是挣脱铁链前露骨的疯魔。
宿缃偷偷抬起头,不知是不是幻觉,他看见墨殇的身影突然间变得透明,他低沉的声音如同一把无形得刀,将那透明的身影割裂成片。
墨殇黑着脸,走上前,半蹲在宿缃面前:“你口中的主人是谁?”
宿缃:“我不知道他是谁,他一直戴着铁面,我没见过他的样貌。”
“他住在哪里?”墨殇挑起宿缃的下巴,看向宿缃的眼睛“这个你不会也不知道吧!”
“接送我们入府出府的车轿都是封闭的,我们看不到外面的景色”宿缃见墨璟一脸的杀气,咽了口吐沫,顿了顿,道“不过府里很冷,似乎每日都在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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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充斥在黑暗中的嘶叫低吟声消失的刹那,初颜猛然睁开眼,看见墨殇正在为自己擦拭额头上的汗珠。
墨殇的身形比初见时还要单薄,像是随时会散掉的轻雾。初颜想抓牢这个身影,又怕这个自己一抓他就散了。
墨殇俯下身,轻抚初颜的额头,问:“做噩梦了?”
初颜看了眼漆黑无光的浊夜,问“什么时辰了?”
“丑时刚过。”墨殇接过墨媱端来的药,坐回床边,“喝了药,再睡会吧!”
药送到嘴边,初颜也不张嘴。
“这个药不苦。”墨殇的声音有些哽咽“你爱吃甜的,我在这里加了很多糖。”
初颜还是不张嘴。她抬手摸了摸墨殇的面颊,眉心微蹙“我突然有些嫉妒聂曦梅了。”
墨殇一怔:“你说什么?”
“我冷。”初颜看向墨殇,眼里凝满深情“你能不能抱抱我。”
还未待墨殇反应过来,初颜已经坐起身,把墨殇压在床上。她的身体压在墨殇的身上,她的双脚撬开他紧闭的双腿,与墨殇的腿抵死绕绕在一起。
她在做什么?她知道,她当然知道。男女身体纠缠,下一步将会发什么她太了解了。然而,她又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把他当成那些寻花问柳的人了吗?当然没有。可既没有把他与那些寻花问柳的人视作一体,那她现在在做什么?
初颜的双手不知何时已围在墨殇的脖颈上,喷勃的欲望就在初颜的眼前。然而,身下的人依旧看着自己,眼神清明。
初颜低下头,疯狂的吻着他的唇。
“他是我的!”她现在所能想的只有这一个念头,一个变态愚蠢的念头。
她将自己的思想从骨肉上提出,她眼下是不知从何而来的欲念的傀儡。
她用舌头撬开墨殇紧闭的双唇,用力的咬着他的唇瓣。她盯着墨殇的眼睛看,盯着那双流淌着对‘兰之夏’这张脸的怜惜的眸子看。
露骨的欲望都已无法克制,初颜的欲望早已杂碎了她的肉身,只有与身下之人的欲望融在一起,将喷张的欲望转嫁给他,她才能清醒过来。
墨殇的衣服已被初颜扒开了大半,溺在墨殇唇角的舌一路往下。
怎样去挑起男人的欲望初颜当然知道,可她突然停下了。
她看到了墨殇心口处有一道极深的刀口,刀口还挂着嫣红的肉糜。
她嫉妒了。她是个赝品,一个早就死了的赝品。
四周死一般寂静,晓风冷月都没了声音,窗外的瑞香花开得正盛,却无人问津,风一吹,琳琅着飘了了满天,随后,埋在雪里。
她顿了半晌,从墨殇身上离开。
“我出去一趟。”初颜下了床,穿好衣服,看向墨殇“不要跟着我。”
“你的寒疾还未退,你……”
“我已经好了,我想自己走走。”初颜避开墨殇满是深情的眼神,扶着桌子往前走,“你让我自己待一会。”
沉默良久,墨殇道“好,你去吧!”
初颜近乎是仓皇着从屋子里逃出来的,跑出院门。
院门重重地关上,初颜背靠着院门,弯腰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自己刚刚是在做什么?自己是在向墨殇求欢?他不是自己的仇人吗?自己内心怎会对他有这么强烈的欲望。自己这是疯了吗?
而且,看墨殇那副虚弱至极的样子,她知道他肯定又给她灌了灵血。他疯了吗?竟会为了一个替身做到这个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