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扎铺的守夜人
一
我叫阿福，打小就没了爹娘，是村里的李婆婆把我拉扯大。李婆婆在村口开了间纸扎铺，靠着扎些纸人纸马、花圈元宝之类的营生，勉强维持着我们两人的生活。
村子不大，四周环山，一条蜿蜒的小路通向外面的世界。村里的人大多靠种地为生，日子过得简单又平静。纸扎铺在村子的边缘，离一片乱葬岗不远。那乱葬岗，是村里无主的尸体、夭折的孩子，还有一些穷困潦倒没钱买棺材的人最后的归宿。平日里，村里人都忌讳那地方，只有我和李婆婆，因为纸扎铺的生意，偶尔会经过那里。
我十三岁那年，李婆婆病倒了。她躺在那破旧的木床上，气息微弱，拉着我的手说：“阿福啊，婆婆怕是不行了。这纸扎铺，以后就靠你撑着了。你要记住，做我们这行，有些规矩不能破。”
我哭着点头，李婆婆又断断续续地说：“晚上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去乱葬岗。给人扎纸人，眉眼可不能乱扎，不然会惹来不干净的东西……”说完这些，李婆婆就闭上了眼睛，离开了人世。
处理完李婆婆的后事，我便独自守着这纸扎铺。一开始，我很害怕，尤其是到了晚上，纸扎铺里那些纸人在昏暗的灯光下，影影绰绰，像是活了一般。但日子久了，我也渐渐习惯了。
二
村里有个叫王二的人，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他见我一个人守着纸扎铺，就时不时地来捣乱。有一回，他喝醉了，大晚上跑到纸扎铺，对着那些纸人又踢又骂。我气得和他理论，他却一把揪住我的衣领，恶狠狠地说：“你个小崽子，别以为我怕你。这破纸扎铺，有什么好守的，还不如跟我去外面闯荡，说不定还能发大财。”
我用力挣脱他的手，说：“我不走，这是李婆婆留给我的。”王二见我不肯听他的，就冷笑着说：“哼，那你就守着你的破铺子吧，小心晚上被那些鬼给吃了。”说完，他摇摇晃晃地走了。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王二的话一直在我耳边回响，我心里有些害怕，就起身点了盏灯，在纸扎铺里四处查看。突然，我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哭泣，又像是有人在低吟。我想起李婆婆的叮嘱，心里一紧，赶紧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的，躲在被窝里，大气都不敢出。
可那声音却越来越大，仿佛就在我的耳边。我实在忍不住了，壮着胆子，透过窗户缝往外看。只见外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就在我准备转身的时候，我看到一个白色的影子，一闪而过。我的心猛地一缩，差点叫出声来。我告诉自己，一定是自己看花眼了，可那白色的影子却始终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三
第二天，村里发生了一件怪事。村头的张大伯，一大早起来，发现自家的鸡圈里，所有的鸡都死了，而且死状十分诡异，脖子上都有两个血洞，像是被什么东西咬过。张大伯吓得不轻，赶紧叫来了村里的其他人。大家围在鸡圈前，议论纷纷，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有人说，可能是被黄鼠狼给咬死了；也有人说，这黄鼠狼哪有这么大的本事，一下子咬死这么多鸡，说不定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时，王二也凑了过来，他看了看死鸡，突然说：“我看啊，这肯定是阿福纸扎铺里的那些鬼干的。他整日守着那离乱葬岗近的铺子，能不招来邪祟吗？”
大家听了王二的话，都把目光投向了我。我心里又气又急，大声说：“不是我，我昨晚一直在铺子里，什么都没干。”可是，没有人相信我的话。从那以后，村里的人看我的眼神都变了，充满了怀疑和恐惧。我感到很委屈，却又无处诉说。
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我决定晚上去乱葬岗看看。虽然李婆婆叮嘱过我不要去，但我实在受不了村里人的误解。那天晚上，我带着一盏灯笼，小心翼翼地朝着乱葬岗走去。月光洒在地上，泛着冷冷的光，四周一片寂静，只有我的脚步声和灯笼里烛火的晃动声。
来到乱葬岗，我看到那些孤坟一座挨着一座，有的已经坍塌，露出里面腐朽的棺材和白骨。我心里害怕极了，但还是强忍着恐惧，四处查看。突然，我听到一阵“沙沙”的声音，像是有人在草丛里走动。我赶紧举起灯笼，朝着声音的方向照去，只见一只黑色的野猫，从草丛里窜了出来，眼睛在灯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
我松了一口气，心想，原来是只野猫，差点把我吓死。可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我发现地上有一串奇怪的脚印，不像是人的，也不像是动物的，脚印很小，而且间隔很不规则。我顺着脚印往前走，发现它们一直通向一座孤坟。这座孤坟看起来很新，上面还插着几炷香，像是刚有人祭拜过。
我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想要转身离开，可双脚却像是被钉在了地上，怎么也挪不动。就在这时，我听到从坟里传来一阵微弱的声音：“救……救我……”我吓得浑身发抖，声音颤抖地问：“你……你是谁？”那声音又响了起来：“我是秀儿，被人害了，埋在这里……救救我……”
四
我惊恐地看着那座孤坟，心里天人交战。一方面，我害怕这是鬼魂的求救，万一救了它，会给自己带来更大的麻烦；另一方面，我又不忍心见死不救。犹豫了许久，我终于下定决心，要把秀儿救出来。
我四处找了根树枝，开始挖坟。泥土又湿又冷，每挖一下，我的心跳就加快一分。也不知道挖了多久，我终于挖到了一口棺材。棺材很薄，已经有些腐朽了。我用树枝撬开棺材盖，一股腐臭的气味扑面而来。我强忍着恶心，往棺材里看去，只见里面躺着一个年轻女子，面容苍白，双眼紧闭，正是秀儿。
我赶紧把秀儿从棺材里抱了出来，放在地上。我摸了摸她的脉搏，发现她还有一丝气息。我连忙背起秀儿，朝着村里跑去。一路上，秀儿的身体软绵绵的，靠在我的背上，让我心里直发毛。
回到纸扎铺，我把秀儿放在床上，给她喂了些热水。过了一会儿，秀儿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她看着我，眼中满是感激，虚弱地说：“谢谢你救了我，我是被村里的刘麻子给害的。他想霸占我的家产，就把我迷晕，埋在了乱葬岗。”
我听了秀儿的话，又惊又怒。刘麻子在村里是出了名的恶霸，平日里就仗着自己有些力气，欺负村民。没想到，他竟然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我对秀儿说：“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讨回公道的。”
第二天，我带着秀儿来到了村长家，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村长。村长听了，也十分震惊，立刻派人把刘麻子抓了起来。在证据面前，刘麻子不得不承认了自己的罪行。村里的人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都对我刮目相看，也为之前对我的误解感到愧疚。
五
秀儿的身体渐渐康复，她为了报答我的救命之恩，决定留在纸扎铺帮我。有了秀儿的陪伴，我的生活不再那么孤单。我们一起扎纸人，一起经营着纸扎铺，日子过得平静而幸福。
然而，好景不长。一天晚上，秀儿突然发起了高烧，昏迷不醒。我请来了村里的郎中，可郎中看了之后，只是摇着头说：“这病我治不了，她这是被邪祟缠身了。”我心急如焚，问郎中该怎么办。郎中说：“你去乱葬岗，找些艾草和桃木枝回来，或许能有些用处。”
我顾不上害怕，立刻拿着灯笼，朝着乱葬岗跑去。在乱葬岗里，我四处寻找艾草和桃木枝。突然，我听到一阵熟悉的哭泣声，正是我之前在纸扎铺外听到的声音。我顺着声音走去，发现声音是从一座废弃的房子里传出来的。
我小心翼翼地走进房子，只见里面有一个女子，背对着我，正在哭泣。我轻声问：“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哭？”那女子没有回答，只是哭得更厉害了。我走上前去，想要看看她的脸。就在我快要走到她身边的时候，她突然转过头来，我看到她的脸，吓得差点昏过去。
她的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张平整的面皮，鲜血从面皮的缝隙中渗出来，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她伸出双手，朝着我扑了过来。我转身想跑，却发现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关上了。我拼命地敲门，大声呼救，可外面却没有任何回应。
那女鬼越逼越近，我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就在她快要抓住我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李婆婆曾经说过，纸人在关键时刻可以救命。我赶紧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我亲手扎的纸人，朝着女鬼扔了过去。奇迹发生了，那纸人一碰到女鬼，就立刻燃烧起来，女鬼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消失在了黑暗中。
我趁机打开门，逃了出去。回到纸扎铺，我发现秀儿已经醒了过来。她看着我，一脸疑惑地问：“你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我把在乱葬岗遇到的事情告诉了秀儿，秀儿听了，紧紧地抱住我，说：“幸好你没事，以后别再去那里了。”
六
经过这件事情，我和秀儿都意识到，我们的生活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纸扎铺离乱葬岗太近，总会有一些邪祟的事情发生。但我们并没有因此而退缩，我们决定一起守护好纸扎铺，守护好我们的生活。
日子一天天过去，纸扎铺的生意越来越好。村里的人也不再对我们有偏见，反而经常来帮我们的忙。我和秀儿的感情也越来越深，我们在村里人的祝福下，举行了简单的婚礼，成为了夫妻。
然而，命运似乎总是喜欢捉弄人。在我们结婚后的第二年，秀儿突然怀孕了。我们都很高兴，期待着新生命的降临。可是，就在秀儿怀孕五个月的时候，她突然又病倒了。这一次，她的病情比上次更加严重，整个人瘦得皮包骨头，整天昏迷不醒。
我四处求医，可所有的郎中都对秀儿的病束手无策。我看着秀儿痛苦的样子，心如刀绞。一天晚上，我守在秀儿的床边，不知不觉睡着了。在梦里，我又来到了乱葬岗。那个没有五官的女鬼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她冷笑着说：“你以为你能逃脱我的诅咒吗？秀儿的命，我要定了。”说完，她朝着秀儿的方向飞去。
我猛地惊醒，发现秀儿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我知道，一定是那个女鬼在作祟。我不能让她伤害秀儿和我们的孩子，我要和她拼了。我拿起纸扎铺里的一把剪刀，冲出了家门，朝着乱葬岗跑去。
来到乱葬岗，我大声喊道：“女鬼，你出来，有什么事冲我来，不要伤害秀儿和孩子。”我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回荡，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我四处寻找着女鬼的踪迹，突然，我感觉到背后有一股冷风袭来。我连忙转身，只见女鬼就站在我的身后，她的脸上依然没有五官，鲜血不停地流淌着。
女鬼朝着我扑了过来，我挥舞着剪刀，拼命地抵抗。可是，女鬼的力量太大了，我渐渐抵挡不住。就在女鬼快要抓住我的时候，我突然看到地上有一个纸人。那是我之前为了给秀儿祈福扎的纸人，我连忙把它捡了起来。
就在女鬼的手碰到我的瞬间，我把纸人挡在了身前。突然，一道光芒从纸人身上散发出来，女鬼被光芒笼罩，发出一阵痛苦的叫声。过了一会儿，光芒消失了，女鬼也不见了踪影。
我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我知道，我终于战胜了女鬼。我连忙跑回纸扎铺，发现秀儿的脸色已经渐渐恢复了红润，呼吸也变得平稳了。
七
不久之后，秀儿顺利地生下了一个男孩。我们给他取名叫小宝，小宝长得很可爱，也很健康。看着小宝一天天长大，我和秀儿感到无比的幸福。
纸扎铺的生意依旧红火，我们的生活也越来越好。村里的人都很喜欢小宝，经常带着他玩耍。小宝也很懂事，小小年纪就知道帮我们干活。
随着小宝的长大，他对纸扎铺里的东西越来越感兴趣。他经常缠着我，让我教他扎纸人。我看着他那充满好奇的眼神，心里很是欣慰。于是，我开始教小宝扎纸人，从最基本的步骤开始，一步一步地教他。
小宝很聪明，学东西很快。没过多久，他就能扎出一些简单的纸人了。看着小宝的进步，我和秀儿都很高兴。我们希望小宝能够继承纸扎铺的手艺，把这份营生一直做下去。
然而，平静的生活总是会被一些意外打破。有一天，村里来了一个陌生人。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袍，戴着一顶黑色的帽子，脸上戴着一副黑色的墨镜，让人看不清他的长相。他来到纸扎铺，看着我们扎的纸人，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他对我们说：“你们扎的纸人不错，我很喜欢。我想买一些，不知道你们卖不卖？”我看着他，心里有些警惕，说：“我们这纸扎铺的东西，都是卖给有需要的人的。你要这些纸人做什么？”陌生人笑了笑，说：“我自有我的用处，你不用担心。价钱方面，我绝对不会亏待你们的。”
说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一锭银子，放在了桌子上。我看着那锭银子，心里很是犹豫。这银子对我们来说，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足够我们生活很长一段时间了。可是，这个陌生人的行为太奇怪了，我总觉得他不怀好意。
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小宝突然跑了过来，说：“爹，卖给他吧，我们可以用这些钱买好多好吃的。”我看着小宝，又看了看秀儿。秀儿微微点了点头，说：“既然他愿意买，就卖给他吧。”
于是，我答应了陌生人的要求，把一些纸人卖给了他。陌生人拿着纸人，满意地离开了。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八
从那以后，村里开始接二连三地发生怪事。先是村里的一些家畜莫名失踪，然后是一些村民在晚上听到奇怪的声音，仿佛有人在哭泣和惨叫。村里的人都人心惶惶，大家都在猜测，是不是那个陌生人带来了什么邪祟。
我和秀儿也感到很不安，我们担心这些事情和我们卖给陌生人的纸人有关。一天晚上，我决定再次去乱葬岗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一些线索。秀儿本想和我一起去，但我担心她和小宝的安全，就没有让她去。
我独自一人来到乱葬岗，四周一片死寂，只有月光洒在地上，泛着冷冷的光。我小心翼翼地走着，突然，我听到一阵熟悉的笑声。我顺着声音看去，只见那个陌生人正站在一座孤坟前，手里拿着我卖给他的纸人，嘴里念念有词。
我悄悄地靠近他，想要听听他在说什么。只听他说：“这些纸人，马上就要成为我的傀儡了。等我集齐足够的灵魂，我就可以复活我的主人，到时候，整个村子都将在我的掌控之中。”我听了他的话，大惊失色。原来，他是个邪恶的术士，他买纸人是为了进行邪恶的仪式。
我不能让他得逞，我要阻止他。我拿起地上的一块石头，朝着他扔了过去。陌生人听到动静，立刻转过头来。他看到是我，露出了狰狞的笑容，说：“原来是你，正好，你也可以成为我仪式的一部分。”说完，他挥舞着手中的纸人，朝着我扑了过来。
我转身就跑，陌生人在后面紧追不舍。我拼命地跑着，突然，我脚下一滑，摔倒在地。陌生人趁机追了上来，他举起手中的纸人，就要向我刺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突然听到一声大喊：“爹，我来救你了。”我抬头一看，只见小宝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了乱葬岗，他手里拿着一个纸人，正是我之前教他扎的。
小宝把纸人朝着陌生人扔了过去，纸人在空中突然燃烧起来，变成了一道光芒，击中了陌生人。陌生人发出一声惨叫，倒在了地上。我趁机爬起来，和小宝一起跑到了陌生人的身边。只见陌生人的脸上露出了恐惧的神情，他的身体正在慢慢地消散，仿佛被什么东西吞噬了一样。
过了一会儿，陌生人彻底消失了，只留下一地的灰烬。我和小宝松了一口气，我们知道，我们终于又一次战胜了邪恶。
我们回到村里，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大家。村里的人都很感激我们，他们对我们更加敬重了。从那以后，村里再也没有发生过奇怪的事情，我们的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