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盏的脊背重重地撞上树芯内壁,发出沉闷的声响,整个人也因这剧烈的撞击而头晕目眩。就在这时,腕间铜铃残片像是感知到了什么,突然发出尖锐的啸声,那声音划破寂静,在树芯内回荡,震得她耳膜生疼。她强忍着不适,定睛看去,只见自己的血顺着树脉纹路蜿蜒游走,在冰玉质地的壁面上缓缓勾出诡异的符咒。那符咒线条扭曲,散发着神秘的气息,仔细一看,正是当年斋堂老道长用朱砂绘在《地藏经》上的镇魂印!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顾青盏喃喃自语,心中满是疑惑与震惊。
第三只手像是得到了某种指令,突然伸了过来,拽着她狠狠地贴上树壁。树壁上渗出的树脂迅速裹住她的右腕,那树脂带着一股刺鼻的气味,如同一把利刃,瞬间将皮肉腐蚀出与冰玉棺女子相同的断腕疤痕。剧痛袭来,顾青盏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在这剧痛之中,她恍惚看见树脂里封着根银铃绳,绳结处系着半片带血的族谱残页,上面的字迹虽有些模糊,但仍能辨认:「天启四年霜降,弃婴青盏置于白螺滩,襁褓藏镜,背烙三痣...」
“三颗痣...”顾青盏猛地回过神来,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她颤抖着双手猛然扯开衣领,转身看向身后。果然,后背三处伞骨植入点正泛着青芒,在黑暗中闪烁不定。就在这时,树脂突然沸腾起来,滚烫的液体溅在她的皮肤上,随后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拽入二十年前的雨夜幻境。
只见电闪雷鸣,暴雨如注,农妇神色慌张地跪在优昙树下,手中紧紧握着银铃绳,将襁褓小心翼翼地系在礁石间。襁褓中的婴儿睡得正香,可就在这时,婴儿后背的三颗黑痣突然绽放成优昙花苞,花苞在雨中轻轻摇曳,散发出奇异的光芒。
“原来我的身世竟如此离奇。”顾青盏心中暗自惊叹,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陆遗舟的嘶吼声从树壁外传来,那声音充满了痛苦与绝望,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哀嚎。他琉璃化的头骨裂开了蛛网状细纹,那些细纹如同一条条狰狞的伤疤,触目惊心。莲灯光芒正将他的魂魄抽成丝线,这些光丝细如发丝,却蕴含着强大的力量。它们穿透树芯,在顾青盏眼前缓缓织成一张巨大的命网,每个结点都挂着个陆家女儿的残魂。这些残魂面容扭曲,眼神中充满了怨恨与不甘,而最中央的魂魄赫然长着小鱼的琥珀竖瞳!
“接住!”陆遗舟的声音突然响起,紧接着,他扯断自己颈间血脉,鲜血喷涌而出,溅落在周围。他将染血的莲灯碎片用力掷入树芯,碎片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带着一股决绝的气势。碎片刺破树脂的刹那,顾青盏清楚地看见碎片内封着半张焦黄纸片,那正是父亲书房《渤海异闻录》缺失的末页,上面写着:「青盏者,非名非姓,乃陆氏血祭阵眼之别称。凡刻此二字于树根者,皆成换命术之活皿...」
“我竟然是血祭阵眼?”顾青盏瞪大了眼睛,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第三只手突然插入顾青盏后背,动作迅猛而残忍,生生剜出三根伞骨。骨身经文遇血瞬间燃烧起来,火焰熊熊,在虚空之中凝成困龙阵全图。顾青盏紧盯着阵图,只见阵眼处钉着个琥珀色眼珠,眼瞳中映着妇人年轻时的面容。画面中,那人正站在冰玉棺旁,手中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剜出老道长的左眼!
“原来你才是幕后黑手!”顾青盏恍然大悟,咳出一口带花籽的黑血,那些籽粒落地即生优昙根,优昙根迅速生长,将树壁撕开一道道裂缝。裂缝外是无面少女的脊背鼓面,鼓上血画正实时映照此间场景:陆遗舟的肉身已烧成灰烬,只剩下琉璃头骨悬浮在空中,眼眶中的莲灯正将他的记忆投射到每个残魂眼中。
顾青盏握紧燃烧的伞骨,眼神坚定,将火苗引向命网中央。小鱼的残魂突然睁眼,琥珀瞳孔中射出两道青光,如同一把把利刃,将困龙阵图烙在树芯内壁。阵图成型的刹那,所有优昙根须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猛地倒卷,把顾青盏拖向阵眼处的琥珀眼珠。
“用这个斩断!”小鱼的残魂掷来半截画眉笔,声音在空气中回荡。顾青盏眼疾手快,一把接住,就在笔尖触碰到她断腕的瞬间,笔尖金丝缠上她的断腕,像是有生命一般,迅速将白骨化作柄刻满命书的短刃。刃锋刺入琥珀眼珠时,整棵优昙树发出八百女子合诵的悲鸣:「宁舍轮回身,不渡陆家魂——」那声音响彻云霄,震撼人心。
树芯突然崩解,无数冰玉碎片飞溅,顾青盏坠入茧房底部。她环顾四周,看见九百九十九套香尸衣正被青丝串联成茧,那些香尸衣散发着诡异的气息,仿佛在诉说着一段段悲惨的故事。每根丝线都系着块刻字木牌,其中三块赫然写着“婉宁”、“青盏”与“遗舟”。顾青盏毫不犹豫地扯断自己名讳的木牌,就在这时,冰玉棺盖突然飞来,速度极快,如同闪电。棺内伸出只缠满锁链的巨手,猛地将第三只手生生扯断!
“该醒了。”妇人残破的躯体从茧丝中缓缓浮出,她的左眼嵌着老道长的左眼珠,那眼珠在黑暗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看看你真正的命灯。”她的声音沙哑而冰冷,仿佛从九幽地狱传来。
顾青盏的胸腔突然变得透明,心脏处的琥珀婴孩缓缓睁开双眼,那眼睛清澈却又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孩子手中捧着的不是桃木牌,而是盏残缺的青铜莲灯,灯座缺口处,正嵌着陆遗舟烧剩的琉璃头骨!
顾青盏的指尖刚触及琉璃头骨,耳畔骤然响起八百道落锁声,那声音清脆而急促,如同密集的鼓点。优昙根须穿透她的琵琶骨,将四肢钉成祭坛上的献牲姿势。心脏处的琥珀婴孩突然张嘴,吐出串带血的银铃!铃舌撞击铃壁的声响震耳欲聋,震得树芯裂开蛛网状纹路。顾青盏看见每道裂缝里都嵌着具冰玉骸骨,骸骨右手缺失的断面正渗出青色汁液。汁液在空中凝成行梵文,竟是当年怀素大师剜目时刻在佛骨上的《楞严咒》残章!
“你果然在这里。”人皮鼓妇人从某具骸骨胸腔钻出,脊背鼓面裂开道豁口,露出里面蜷缩的无面少女。少女的右手突然暴涨,白骨指尖蘸着顾青盏的血,在虚空画出改良版困龙阵图。阵图中央的眼球纹路突然转动,映出陆遗舟烧剩的琉璃头骨,那对莲灯眼眶正将顾青盏的魂魄抽成丝线,织入阵图经纬。
第三只手突然撕裂顾青盏的右腕,动作迅猛而凶狠,白骨化作船桨劈开阵图。被割裂的阵纹化作磷火飘散,每点星火里都传出陆家女儿的啜泣。顾青盏的耳膜被哭声刺破,鲜血顺着下颌滴落,在琉璃头骨表面凝成艘微型骨舟。骨舟遇血即长,眨眼化作三丈长的蜃楼船。船帆是九百九十九张命书缝制而成,每一张命书都记录着一段悲惨的命运;桅杆顶端挂着那串带血的银铃,在海风中摇曳,发出清脆的声响。当海风掀起命书一角时,顾青盏看见自己的生辰八字旁,赫然添着“万历十五年七月初七”的朱砂批注。
“上船!”琥珀婴孩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井底回响般的空洞。顾青盏被无形力量推上甲板,她回头望去,看见人皮鼓妇人正用脊骨敲击鼓面。每声鼓响,船身就多出道裂缝,裂缝里伸出缠满锁链的优昙根须。
船舱深处传来木鱼声,那声音清脆而有节奏,在寂静的船舱内回荡。顾青盏握紧伞骨残片,小心翼翼地挑开舱帘,只见二十年前的清虚老道正在蒲团上刻经。他的神情专注,手中的刻刀分明是怀素佛手的指骨,经卷则是用香尸衣碎片拼接而成,散发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你来了。”老道头也不抬,声音平静而沉稳,“看看这困龙阵的第七重变式。”他掀开经卷,内页画着的竟是顾青盏在现世斋堂查案的场景!画中她手中的青铜镜碎片,正映出此刻船舱内的景象。
顾青盏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她突然扯开衣襟,发现心脏处的琥珀婴孩已爬出胸腔,正用优昙根须在甲板刻字。那些带着花汁的刻痕,分明是小鱼在鬼画林作画时的笔触!
船身突然倾斜,顾青盏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她急忙扑到船舷边,只见海面下浮沉着无数冰玉棺,那些冰玉棺在海水中若隐若现,散发着幽冷的光芒。每具棺材都嵌着块青铜镜碎片,镜中映出不同年代的她:万历年的渔女,身着朴素的衣衫,在海边辛勤劳作;嘉靖年的绣娘,专注地绣着手中的锦缎;现世的捉妖人,手持法器,眼神坚定...
“抓住锚链!”琥珀婴孩尖叫道。顾青盏的右手不受控地插入胸口,她咬着牙,强忍着疼痛,扯出根缠绕经文的伞骨扔向海面。伞骨入水即化作青铜锚链,链环上刻满陆家女儿的闺名。当锚链勾住某具冰玉棺时,顾青盏的脊背突然钻出三根佛骨。骨身经文与伞骨残片产生共鸣,在甲板投射出怀素大师临终场景:他将左眼炼成莲灯前,偷偷藏了滴泪在银铃舌中——正是此刻船头摇曳的那枚血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