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猛地睁开眼,指甲深深抠进槐树根部的腐土里。晨雾还未散尽,露水顺着额发滴落,腕间金印完好无损,昨夜被银丝割破的伤口只剩一道浅粉色的痕。
";发什么呆?";阿樵的柴刀劈开横在眼前的蛛网,刀背沾着未干的血渍,";温九娘那老鬼的傀丝阵破了,你倒是会挑时候醒。";
沈墨瞳的银丝缠着半截人皮鼓残片从树后转出来:";寅时三刻进的林子,现在日上三竿。";她指尖挑着虎斑贝晃了晃,贝壳内侧的荧光螺语还停在";卯时正,东南凶";。
小鱼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血月、梵文锁链、沉入海底的阿樵......那些画面真实得仿佛能摸到木簪上的裂痕。她下意识去摸发间,木簪好端端别着,只是簪尾多了道细如发丝的裂纹。
";撞邪了?";阿樵突然凑近,疤痕在晨光下泛着青,";从刚才起就盯着我脖子看。";
小鱼猛地后仰,后脑磕在槐树上。腐熟的树皮簌簌掉落,露出底下新鲜的刻痕——歪歪扭扭的";癸未年七月初七";,字缝里渗着银粉树脂。
沈墨瞳的银丝突然绞住她手腕:";别碰!树脂沾了要生癔症。";虎斑贝凑近刻痕,荧光映出树皮下密密麻麻的银丝,细看竟是绣着《描骨谣》的布料。
";昨晚你们真破了阵?";小鱼盯着阿樵衣襟上的血渍,那位置与梦中他被青铜链贯穿的心口分毫不差。
阿樵用刀尖挑起块人皮鼓残片:";温九娘想用傀丝控尸,被我一刀劈了阵眼。";残皮上隐约可见困龙纹,却比记忆中淡了许多。
沈墨瞳突然将虎斑贝按在槐树刻痕上。贝壳发出尖啸,螺语荧光突然扭曲成血色小楷:";子时正,傀还魂。";
三人同时望向日头。本该升至中天的太阳卡在树梢,投下的影子仍保持着卯时的角度。
";闭眼!";沈墨瞳的银丝突然蒙住两人双目。小鱼在黑暗中听见布料撕裂声,鼻尖涌来浓重的尸油味。腕间金印突突跳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顺着银丝爬过来。
阿樵的柴刀擦着她耳际飞过,斩断的银丝溅在脸上冰凉刺骨:";温九娘没死透!";
";不是温九娘。";沈墨瞳的虎斑贝发出裂帛声,";槐树根缠着冰玉棺!";
遮眼的银丝撤去刹那,小鱼看见腐土中伸出半截琉璃手骨。骨节上缠着褪色的红绳,绳头系着刻";婉";字的银铃——与她梦中在因果海见过的一模一样。
阿樵突然扯开衣襟,心口的琥珀纹路正在吸收银丝:";这玩意在吞我的血!";
";别动!";沈墨瞳的银丝绞住他手腕,";是往生傀的换命丝,吞够了要拿魂抵债!";
槐树突然剧烈震颤,树根掀翻的土坑里露出半幅《血海嫁衣图》。新娘盖头被树根挑开,露出苏锦娘的脸。画中人的指尖突然渗出银丝,缠住小鱼的脚踝往坑里拖。
";又是梦?";小鱼攥住木簪刺向画布,簪尖触到绢面的刹那,整片槐树林突然褪色。晨雾化作血雨,沈墨瞳的银丝在雨中熔成铁水,阿樵的疤痕爬出青色梵文——与梦中分毫不差。
苏锦娘的声音从地底传来:";好女儿,黄粱饭可还合口?";
木簪突然爆出青光,阿樵的梵文锁链绞碎画中人脸。现实与梦境的碎片同时炸开,小鱼在强光中看见沈墨瞳的虎斑贝裂成两半,贝壳内侧的螺语正被银丝缝改成新的谶言:
";申时三刻,名非汝名,舟非彼舟。";
沈墨瞳的银丝绞碎第七根傀丝时,虎斑贝突然发出裂帛声。荧光螺语在贝壳内侧扭曲成血字:";未时正,名焚骨。";她一脚踢开缠上脚踝的腐根,槐树林深处的银铃声突然密集如骤雨。
";温九娘养的不是傀,是铃铛精吧?";阿樵的柴刀劈开挡路的蛛网,刀尖沾着的银粉树脂泛着青光。他后颈疤痕微微发烫——那些被梵文血烧毁的傀丝残渣,正顺着风黏在衣领上。
小鱼攥着出现裂痕的木簪,簪尾抵住槐树根部的刻痕。腐土下的银丝突然暴起,缠住她手腕往树洞里拖:";这树在吞我的血!";
";松手!";阿樵的刀背砸在她腕骨上,剧痛让手指下意识松开。木簪坠地的刹那,树洞深处传来银铃碎响,半截焦黑的手骨攥着褪色红绳爬出——绳上银铃刻的";婉";字被锈迹蚀成了";青";。
沈墨瞳的银丝突然绷直:";是往生傀的认主铃!别让它沾血!";话音未落,阿樵的刀风已斩断红绳。铃铛滚落在地的瞬间,小鱼腕间金印突然灼穿皮肉,一滴血珠正落在铃身锈迹上。
整片槐树林骤然寂静。停滞的日头向西偏移三寸,树影在地上拼出《描骨谣》的残句。铃铛在血珠中融化,锈迹下浮出密密麻麻的银丝小楷——全是";癸未年七月初七";的生辰八字。
";苏锦娘在改族谱......";沈墨瞳的虎斑贝突然炸裂,碎片划破她脸颊,";这些槐树是活着的族谱!";
阿樵突然拽过小鱼的手,疤痕处的青光顺着她腕间金印蔓延。槐树皮下的银丝开始焦曲,腐土中传出凄厉的婴啼。无数琉璃手骨破土而出,每根指骨都刻着被篡改的名字。
";砍树!";阿樵的柴刀深深劈入树干,青色树液喷溅在疤痕上,竟凝成梵文锁链。沈墨瞳的银丝绞住三根最粗的枝干:";当心树芯!";
第二刀落下时,树芯里掉出团缠着银丝的物件——是半件未完工的香尸衣,内衬绣着被血污浸透的";婉宁";二字。小鱼突然头痛欲裂,恍惚看见自己跪在织机前,正将银铃缝进这件嫁衣的袖口。
";别碰眼睛!";沈墨瞳的银丝缠住她欲揉太阳穴的手,";傀丝在钻你的梵瞳!";
阿樵突然撕开裂开的树皮,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冰玉棺残片。每片碎棺上都刻着同样的谶言:";名非汝名,衣非汝衣,十载之约,以骨为舟。";
槐树林深处传来银铃碎响,这次的声音清脆如少女嬉笑。小鱼腕间的金印突然浮出银丝,在皮肤上缝出个歪扭的";青";字。
";闭气!";沈墨瞳的银丝卷起虎斑贝碎片,扎进小鱼后颈。剧痛让她吐出团黑血,血珠在半空凝成苏锦娘的脸:";好女儿,娘给你绣的新名可喜欢?";
阿樵的柴刀劈碎血脸,刀风却斩到了虚处。槐树林突然移动起来,树根缠着冰玉棺残片重组困龙阵。每具碎棺里都爬出穿嫁衣的腐尸,袖口银铃刻着被篡改的名字。
沈墨瞳的银丝在阵中织出结界:";找主阵眼!这些傀杀不完!";
小鱼抹了把唇角的血,金印中的银丝正在皮下蠕动。她突然扯开发带,将木簪刺入印痕:";你不是要名字吗?来拿啊!";黑血喷溅在最近的槐树上,树皮瞬间腐蚀出人脸轮廓——赫然是她在因果海中见过的顾青盏。
腐尸突然集体僵住。阿樵的疤痕爆出青光,梵文锁链绞住人脸槐树:";是往生傀的宿主!";
沈墨瞳的银丝刺入树眼:";苏锦娘把自己缝进了槐树!";虎斑贝碎片映出骇人画面:暴雨夜的槐树林中,温九娘正将苏锦娘的残魂缝进树芯,每针都带着香尸衣的银丝。
小鱼突然夺过阿樵的柴刀,沾着梵文血的刀刃劈向树眼:";把我娘的名字还来!";刀锋没入树干的刹那,整片槐树林响起三百个少女的哭嚎。冰玉棺残片腾空凝成镜子,映出小鱼穿着香尸衣的模样——袖口的";青盏";二字正在渗血。
";你才是傀!";镜中的";小鱼";突然伸手掐住她脖颈,";我才是陆婉宁!";
阿樵的梵文锁链绞碎镜子,却在散落的碎片中看见更恐怖的画面——二十年前的自己跪在苏锦娘脚边,正将刻着";青盏";的银铃系上女婴手腕。
沈墨瞳突然拽着两人撞向最粗的槐树:";阵眼是树下的往生井!";腐土炸开的瞬间,井中伸出无数银丝缠住他们脚踝。阿樵反手将柴刀插进井沿,刀刃卡住转动的青铜齿轮:";井下有东西在织傀丝!";
小鱼腕间的银丝突然绷直,拽着她坠向井底。最后的意识里,她看见井壁刻满《换命书》残页,每张纸都缝着自己的生辰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