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瞳的银丝还缠在阿樵腕间,檐角龟裂的赤瞳珠突然坠地。珠光碎成三百星点,每粒星火里都映着二十岁小鱼执笔的画面——笔尖墨滴将落未落。
";这珠子存了十年光景。";阿樵碾碎脚边的珠屑,";你娘在现世每改一笔,珠内景象就变一分。";
小鱼用伞尖拨开瓦砾堆,露出底下的胭脂铺匾额。倒写的";锦";字正渗着墨汁:";进去前,先把这戏子的丝断了。";她突然拽过沈墨瞳的银丝,绕上残存的檐角铜铃。
铜铃骤响,歌女溃烂的双手扒住门槛:";使不得!里头有……";
";有苏姑姑备的好茶?";沈墨瞳挣断银丝,锁骨护心鳞青芒暴涨。她簪头的优昙花突然凋谢,花瓣里钻出条银丝蜈蚣,";这铺子我守了十年,等的就是此刻。";
阿樵的贝刀突然钉入门楣,刀刃震落匾额后的青铜匣。匣面密布贝刀刻纹,锁孔形似沈墨瞳的缠枝簪:";你每日对镜梳妆时,可见过这暗格?";
";樵郎倒是心细。";沈墨瞳的银丝缠住阿樵脖颈,";可惜你猜错了锁眼。";她忽然扯开衣襟,护心鳞下的血洞正与锁孔严丝合缝。
小鱼旋开伞柄第四道螺纹,掉出的半枚顶针嵌入血洞:";我娘教你用活人血肉养锁时,可说过解法?";
胭脂铺门板轰然炸裂,三百盒螺子黛飞溅而出。歌女突然扑向最近的妆奁,溃烂的手指抠出面铜镜:";真镜在……在黛盒夹层……";
沈墨瞳的银丝贯穿歌女咽喉:";多嘴的奴才!";
阿樵趁机劈开妆奁,黛粉纷扬中露出青铜镜框。镜面映出的不是人影,而是密密麻麻的银丝网络——每根丝线都系着玉蝉蛹,蛹壳上刻着采珠人的生辰。
";丙申年亥月亥时……";小鱼抹开镜面黛粉,";这是我的假八字,真的在何处?";
沈墨瞳突然尖笑,银丝扯动梁上悬着的《血海嫁衣图》。画轴展开时,新娘盖头下掉出半卷血契:";你娘用三十条人命改你命格时,可没这般心软。";
阿樵的耳后鳞片突然飞向镜面,刮开银丝网络。网络断裂处露出暗格,格内躺着虎斑贝,贝肉里蜷着七岁的小鱼——她正用贝刀在船板刻纹。
";这才是真八字。";沈墨瞳的银丝刺入暗格,";你娘当年亲手刻的,就在……";
铜镜突然映出林阿阮的身影。她执笔立在镜中,笔尖点向暗格里的虎斑贝:";囡囡,看仔细。";
贝肉里的小鱼忽然抬头,手中贝刀刻的并非生辰,而是整座溟沧楼的梁架图。阿樵的鳞片刮过镜面:";你娘把真八字刻在了梁柱接榫处!";
沈墨瞳的银丝暴长,缠住阿樵欲拖入镜中:";晚了!申时三刻已到……";
檐角残余的赤瞳珠突然齐黯,胭脂铺地砖缝里钻出玉蝉蛹。歌女濒死的指尖抠着门框,血画出歪斜的童谣:
墨线织就千重局
银丝难缚执笔女
檐角赤瞳窥天光
方知身在丹青狱
小鱼忽然将伞骨刺入自己后颈金印,血珠溅上铜镜。镜中林阿阮的笔锋骤转,墨汁泼向现世檐角——二十岁的沈墨瞳正在那里剜出自己的左眼,填入胭脂铺铜镜的凹槽。
";原来你才是钥匙……";阿樵的贝刀突然转向,斩断沈墨瞳的银丝,";林阿阮用你的眼养着真镜!";
胭脂铺突然倾塌,青铜镜框坠地碎裂。镜屑纷飞中,三百玉蝉蛹拼成完整的《描骨谣》。沈墨瞳在银丝缠缚中嘶吼:";你娘欠我的……";
";她欠的,我还。";
小鱼攥着带血的顶针按向暗格,虎斑贝突然开合。贝肉里的小鱼抬头微笑,手中贝刀刻下最后一笔——正是檐角铜铃的困龙纹。
赤瞳珠彻底碎裂的刹那,整座溟沧楼化作未干的墨卷。穿杏黄衫子的七岁小鱼蹦跳着掠过残垣,童谣声刺破暴雨:
谁家檐角赤瞳光
照见白骨描红妆
十年血饲终成戏
墨尽方知戏里亡
檐角最后一粒赤瞳珠碎成齑粉时,沈墨瞳的银丝突然僵在半空。阿樵的贝刀刮过她锁骨护心鳞,裂纹里渗出墨汁:";这鳞片……是画上去的?";
";林阿阮好手段!";沈墨瞳的银丝寸寸断裂,";竟用赝品骗了我十年……";她忽然撕开颈后缝合线,皮肉下赫然嵌着半枚顶针——与小鱼手中的残片严丝合缝。
歌女濒死的嗤笑从瓦砾堆传来:";你每日对镜梳妆时……就没发现……咳咳……耳后少了颗痣?";
铜镜突然映出诡异画面:二十岁的沈墨瞳正在给七岁的小鱼点痣,朱砂笔尖沾的不是胭脂,而是银丝蜈蚣的血。
";原来我才是赝品……";沈墨瞳踉跄退到残镜前,溃烂的指尖抚过镜中倒影。那倒影的耳后痣正渗出血珠,凝成小楷:**替身契**。
小鱼旋开伞柄第五道螺纹,掉出的半截银簪刺入暗格:";娘亲说的真镜,是这面么?";
虎斑贝突然开合,贝肉里的小鱼执笔蘸血,在船板刻下最后一笔。溟沧楼废墟应声重组,瓦砾化作墨线缠上沈墨瞳四肢:";时辰到了……";
阿樵的耳后鳞片突然飞向檐角,嵌进铜铃困龙纹的缺口。铃舌震颤间,暴雨倒流回云层,露出墨色苍穹上的银丝网络——每根丝线都牵着个玉蝉蛹,蛹壳上映着不同年岁的小鱼。
";这才是真正的命盘。";林阿阮的残影浮现在银丝交汇处,";苏锦娘以为夺了赤瞳珠就能控局,却不知珠子是饵……";
沈墨瞳忽然暴起,银簪刺向暗格中的虎斑贝:";我活不成,你们也别想破……";
贝肉里的小鱼突然睁眼,手中贝刀穿透镜面,正扎进沈墨瞳眉心。溃烂的皮肉下,三百银丝正将她的魂魄拽向铜铃:";时辰到……该换戏服了……";
胭脂铺废墟里飞出十二幅《血海嫁衣图》,新娘盖头齐齐掀起。每个盖头下都是沈墨瞳的脸,她们齐声吟唱:
赤瞳照影影成双
墨线缝魂魂入框
十年不过笔锋转
醒时方知戏一场
阿樵的贝刀突然钉入地面,刀刃刮开的青石板下露出青铜镜台。镜面映出的不是废墟,而是万历三年的采珠船——林阿阮正将护心鳞按进七岁小鱼后颈,银丝从金印边缘钻出,悄然缠上苏锦娘的魂魄。
";原来困龙阵困的是她……";小鱼指尖触到镜面,波纹荡漾间,二十岁的自己正在船头作画。宣纸上的《渤海仙居图》逐渐覆盖现实,将沈墨瞳溃散的身躯卷成画中墨点。
穿杏黄衫子的七岁小鱼蹦跳着掠过镜面,虎斑贝里飘出新童谣:
谁人执笔绘沧桑
墨骨生花葬红妆
檐角赤瞳今犹在
不见当年画皮娘
铜铃骤响,最后的赤瞳珠灰烬里浮出半卷血契。小鱼展开泛黄的纸页,林阿阮的绝笔在暴雨中显现:
以身为饵十载整
诱得贪妄入画屏
待儿焚尽伪契日
方见檐角真月明
阿樵的耳后鳞片突然尽数剥落,在镜台前拼成贝刀全貌:";该烧了这伪契。";
沈墨瞳的残躯在银丝缠缚中化作墨汁,渗入《血海嫁衣图》的新娘盖头。当最后一滴墨渍干涸时,胭脂铺废墟里升起十二盏鲛灯,灯芯裹着的赤瞳珠里,映出二十岁小鱼执笔立在船头的身影。
";该收网了……";
镜中的林阿阮轻叹,笔锋扫过现世檐角。铜铃";锦";字在墨色中重铸为";阮";,铃舌坠下的刹那,整幅《渤海仙居图》倒卷着将众人吞入未干的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