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楼船的残骸在因果海上孤独地漂浮着,残木碎板随着海浪起伏,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曾经的惨烈。顾青盏虚弱地趴在木筏边缘,佛骨离体的剧痛仍在四肢百骸中肆意流窜,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刀割般难受。她的脸色苍白如纸,汗水湿透了衣衫,可眼神却依旧坚定,在浓雾中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忽然,一声微弱的呼救刺破浓雾,那声音在寂静的海面上显得格外突兀。“救...救命!” 顾青盏猛地抬起头,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有块碎裂的船板,一个浑身湿透的青年正死死扒着木板,他的双手因为用力而青筋暴起,海水不断拍打着他的身体,随时都有被吞没的危险。那人腰间缠着串晒干的螺壳,在海水中晃荡,发间还沾着渤海渔民特有的藻绿色头绳,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显得十分狼狈。
青年被拽上木筏时,整个人瘫倒在筏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就在这时,他腕间一串黑曜石手链突然迸出幽光,那光芒在昏暗的海面上闪烁,十分夺目。顾青盏瞳孔骤缩,她的目光紧紧盯着那手链,脸上满是震惊与疑惑——那手链的编织手法,竟与陆遗舟烧毁前戴着的困龙纹银铃绳结一模一样,这难道仅仅是巧合?
“我叫阿礁...白螺滩的采珠人。”青年缓了缓神,咳出几口海水,声音沙哑地说道。他的眼神中透着疲惫与恐惧,从怀里摸出枚刻着符文的虎斑贝,那贝壳在他手中微微颤抖。“三天前我潜海时撞见...撞见陆家的船队在捞人骨!”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显然被当时的场景吓得不轻。
阿礁颤抖着掰开虎斑贝,贝肉中竟裹着半张烧焦的族谱残页。顾青盏瞥见“天启四年”几个字时,贝壳突然渗出黑血,那黑血如同一股诡异的溪流,在空中缓缓凝成个戴斗笠的虚影。顾青盏瞪大了眼睛,那虚影竟是陆遗舟的琉璃头骨尚未异变时的模样!她的心中涌起无数疑问,这其中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他们在找这个。”阿礁从贴身衣袋里掏出块骨片,骨片上刻着座灯塔图案,那灯塔线条简洁,却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我阿爷临终前说,这是怀素大师沉在因果海的‘引魂塔’...”他的话音未落,海面突然沸腾起来,海水翻滚,热气腾腾,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即将浮出水面。
数十具缠着海藻的腐尸浮出水面,每具尸体都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他们的后背都钉着三根青铜钉,那青铜钉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正是斋堂老道长封印顾青盏时用的镇魂钉制式!“抓紧!”顾青盏大喊一声,挥动佛骨折断一根袭来的青铜钉,“咔嚓”一声,青铜钉应声而断。可就在这时,阿礁却突然扑向腐尸群,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怒与决绝。
他腕间黑曜石手链炸开,碎片如暗器般割破掌心,血珠滴落在海面上,竟燃起幽蓝鬼火。那鬼火在海面上摇曳,照亮了周围的一切。“这些是我族人的尸身...三年前陆家血洗白螺滩,就为灭口引魂塔的看守者!”阿礁的声音充满了悲愤,他的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腐尸在鬼火中化作灰烬,随风飘散,唯剩一具女尸突然睁眼。她的眼睛空洞无神,腐烂的指尖勾住阿礁的衣角,喉管里挤出沙哑的潮州方言:「阿弟...塔底有...」那声音仿佛从九幽地狱传来,让人毛骨悚然。
女尸胸腔突然爆开,钻出条双头蛊虫,那蛊虫扭动着身躯,张牙舞爪。阿礁的虎斑贝猛地合拢,“啪”的一声,将蛊虫夹成两截。“是陆家的‘听骨蛊’!它们靠食人记忆追踪...”阿礁的脸上满是警惕,他的目光在海面上扫视着,生怕再有蛊虫出现。
木筏突然被巨浪托起,顾青盏紧紧抓住木筏边缘,她看见海底有座倾斜的石塔。塔身刻满优昙花纹,那些花纹在海水中若隐若现,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窗洞内伸出无数青铜锁链,正捆着个琥珀色的光团,那光团闪烁着柔和的光芒,顾青盏心中一震,那分明是她心脏处消失的婴孩!
“我带你去塔底。”阿礁将骨片按在掌心,伤口涌出的血居然凝成艘螺壳小船,那小船造型精致,在海面上轻轻摇晃。“但有个条件...若我死在途中,请将我的螺舟带回白螺滩,埋在阿姐的衣冠冢下。”他的眼神中透着一丝悲伤,那是对亲人的思念与牵挂。
顾青盏的佛骨突然发出共鸣,她看见阿礁后背浮现出熟悉的困龙纹,那纹路蜿蜒曲折,仿佛在诉说着一段不为人知的历史。那纹路在触及她目光时,竟诡异地扭结成“婉”字的一撇,这让顾青盏心中更加疑惑,这其中到底有着怎样的关联?
木筏在幽蓝鬼火的映照下缓缓逼近引魂塔,塔身青铜锁链突然如活蛇般昂首,在空中扭动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顾青盏的佛骨泛起金光,那金光耀眼夺目,将最先袭来的锁链击碎成齑粉,“轰”的一声,锁链碎片四溅。阿礁突然扯开衣襟,露出后背完整的困龙纹,那“婉”字的一撇正渗出青碧血珠,血珠坠海竟凝成优昙花瓣,在海面上漂浮。
“抓紧我!”阿礁将虎斑贝按在胸口,贝壳突然张开吞下数片花瓣。海面下传来闷雷般的震动,那震动越来越强烈,倾斜的石塔缓缓立起,塔顶睁开只琥珀色巨眼。顾青盏心脏骤停,那瞳孔纹路与她怀中的婴孩如出一辙!她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即将发生。
腐尸群在塔光中灰飞烟灭,唯剩那具会说潮州方言的女尸漂浮空中。她的胸腔裂口处钻出条白玉螺舟,舟身刻满潮汐秘纹,那些纹路在海水中闪烁着微光。阿礁突然跪在木筏上,用方言嘶吼:“阿姐!”他的声音中充满了痛苦与思念,泪水夺眶而出。
女尸腐烂的面容突然清晰,竟与二十年前被炼成香尸衣原型的婢女画像重合!顾青盏的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其中的谜团似乎越来越深了。白玉螺舟自动驶向塔底,舱内石壁上突现荧光海图,那海图上的线条闪烁着奇异的光芒。顾青盏发现海图标注的星位,正是她幼时在斋堂屋顶观测到的诡异星象,这难道又是一个巧合?
阿礁的指尖抚过某个礁石标记,墙壁应声开裂,露出封在琉璃中的青铜匣,那青铜匣散发着古朴的气息。匣内竟是老道长的潮州游记!“己亥年惊蛰,于白螺滩遇采珠女阿阮...”顾青盏念出游记首行,突然头痛欲裂,仿佛有千万根针在刺她的脑袋。记忆如潮水倒灌:二十年前她偷看这本游记时,曾被老道长厉声喝止,书页间夹着的正是半片晒干优昙花瓣!
阿礁突然夺过游记,撕下某页吞入腹中。他的瞳孔泛起青光,后背困龙纹扭曲成航海罗盘,那罗盘在他背上缓缓转动,透着一股神秘的力量。“陆家船队寅时三刻将至,这匣子里有他们最怕的东西...”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仿佛在等待着一场大战。
塔外突然传来号角声,那号角声悠长而响亮,在海面上回荡。顾青盏透过舷窗看见百艘黑帆战船围住引魂塔,船首像皆是双头蜈蚣吞珠造型,那蜈蚣张牙舞爪,仿佛要吞噬一切。为首的玄铁船上,戴着青铜面具的将领举起令旗,那旗面纹路正是改良版困龙阵!
“是陆家黑鳞卫!”阿礁突然扯断黑曜石手链,将珠子塞进顾青盏手中,“用这个点燃佛骨!”他的声音急促而紧张,眼神中充满了期待。珠子遇血即燃,瞬间燃起熊熊大火,顾青盏的三根佛骨突然暴长成金色长矛,那长矛光芒万丈,散发着强大的力量。
她踏着阿礁的肩膀跃出螺舟,身姿矫健,长矛刺穿最近的黑帆船桅杆。“咔嚓”一声,桅杆断裂,船体突然浮现密密麻麻的命书文字,那些文字在火光中闪烁,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息。这些战船竟是用陆家女儿的尸骨熔铸!顾青盏的心中涌起一股愤怒与悲哀,对陆家的所作所为感到无比痛恨。
阿礁的白玉螺舟突然自爆,“轰”的一声巨响,碎片化作万千荧光螺壳。每个螺壳里都传出潮州歌谣,那歌谣在海面上回荡,声波震得黑鳞卫抱头哀嚎。顾青盏趁机突入主舰,她的眼神坚定,佛骨刺向青铜面具——
面具碎裂的刹那,她看见张与陆遗舟七分相似的脸!“小妹...”将领突然吐出陆遗舟的声音,脖颈处的困龙纹正在龟裂。顾青盏的佛骨突然停滞,因她听见海底传来阿礁最后的螺语:「替我看看白螺滩的朝阳...」那声音仿佛穿越了时空,在她耳边回荡。
海风裹挟着血腥味,顾青盏的佛骨长矛贯穿黑鳞卫主将的胸膛,青铜面具裂成两半。那张与陆遗舟酷似的脸上,左眼突然泛起琥珀色幽光——竟与小鱼残魂的瞳孔一模一样!“兄长...”将领的喉间挤出破碎的呼唤,右手猛地攥住佛骨。顾青盏的掌心传来灼痛,困龙纹顺着佛骨蔓延,瞬间爬满她的右臂。将领的皮肤下浮出密密麻麻的命书文字,每一笔都渗着青碧血珠:「癸卯年惊蛰,陆氏庶子遗风,改录为砚字辈,承黑鳞卫主将」
阿礁的白玉螺舟残片突然聚拢,在顾青盏脚下凝成荧光台阶。她踏着台阶冲入引魂塔顶,琥珀色巨眼的瞳孔正倒映着因果海全貌——八百时空的陆府如同癌细胞般在海上蔓延,每个府邸都伸出优昙根须扎入海底,那场面十分恐怖,仿佛是一个巨大的牢笼,将一切都困在其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