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瞳的裙摆扫过青铜匣,灰烬中的童谣字迹未干。阿樵用伞尖挑起半片焦黑的鲛绡,残破的";葬红妆";三字正渗出血珠。
";这银丝比昨日多了三股。";小鱼蹲身拨开瓦砾,青砖缝隙里钻出的银丝缠上指尖,";温九娘说,每条丝都牵着个未亡人。";
阿樵忽然扯住她手腕后退,耳后鳞片剐蹭过银丝:";仔细看丝线走向。";
丝线在晨光中泛起青芒,纵横交错成困龙阵图。阵眼处缀着玉蝉蛹,蛹壳上映出的却是沈墨瞳梳妆的画面——她正将银簪刺入耳后,挑出粒带血的玉蝉蛹。
";这簪子眼熟么?";阿樵用贝刀尖挑起蛹壳,";与你娘妆奁里那支缠枝簪……";
";不是娘亲的。";小鱼截断话头,从废墟里抽出半截房梁。焦木断面嵌着支断簪,簪头优昙花的花芯里塞着褪色的血书:**胭脂铺暗格有镜**。
沈墨瞳的轻笑从残垣后传来:";那暗格要活人眼珠开锁,你们谁舍得了?";
阿樵忽然甩出贝刀,刀刃擦过她耳际钉在墙上:";你这双眼,看着倒是合用。";
";樵郎好狠的心。";沈墨瞳扯开衣襟,锁骨处爬满银丝蜈蚣,";不如先看看这个?";她指尖银丝扯动,废墟中升起十二面残镜。每面镜中皆映着不同的小鱼——或执笔作画,或血溅嫁衣。
第七面镜突然炸裂,穿黛青襦裙的歌女从镜屑中爬出:";姑姑让我捎新词儿。";她琵琶拨响时,银丝缠住小鱼的伞骨:
描骨要取至亲髓
画魂需断至交臂
阿樵的耳后鳞片突然暴长,如刀刃割断银丝:";苏锦娘就这点新花样?";
";花样在暗格里。";歌女溃烂的手指戳向胭脂铺方向,";你们要找的《渤海仙居图》残卷,在第三盒螺子黛底下压着。";
小鱼突然拽过她腕骨,指尖探入溃烂的皮肉:";这伤是贝刀所致——你替谁挡过刀?";
歌女瞳孔骤缩,琵琶弦崩断三根。残镜中的画面突然扭曲,映出万历三年暴雨夜的采珠船——二十岁的沈墨瞳正用贝刀刺穿歌女手腕,刀尖挑着半枚玉蝉蛹。
";原来是你。";阿樵的鳞片抵住歌女咽喉,";当年船上的验纹人。";
温九娘突然从瓦砾堆里钻出,翡翠镯子困龙纹渗着黑血:";可不止她。";她掀开袖管,小臂上同样的贝刀痕正在溃烂,";三十个验纹人,如今只剩我这把老骨头。";
沈墨瞳的银丝突然缠住温九娘脖颈:";多嘴的奴才。";丝线收紧时,温九娘的脸皮簌簌脱落,露出底下生满玉蝉蛹的骷髅头。
";验纹人的血养蛹,蛹丝织画。";小鱼用伞尖挑起骷髅口中的银丝,";苏锦娘倒是物尽其用。";
阿樵突然劈开最近的残镜,镜框里掉出半卷画轴。展开的刹那,溟沧楼废墟突然重组,瓦砾在空中拼成《渤海仙居图》的轮廓——唯独缺了胭脂铺的檐角。
";缺的这块在沈掌柜鬓间。";歌女忽然尖笑,溃烂的手指戳向沈墨瞳发髻,";她日日簪着的缠枝钗,正是檐角铜铃的式样。";
沈墨瞳拔下银簪暴退,簪头优昙花突然绽放,花蕊里钻出三百银丝:";你们真当我是摆件?";
阿樵的耳后鳞片尽数飞起,在空中拼成困龙阵全貌:";摆件可不会在簪头藏阵眼。";
银丝缠斗间,小鱼忽然贴近沈墨瞳耳际:";你后颈的缝合线歪了半寸。";趁对方怔忡,她指尖探入皮肉裂缝,扯出半截血契残页——
十载血饲契
以魂补画缺
沈墨瞳突然凄厉尖笑,银簪划破自己脸颊。溃烂的皮肉下,林阿阮的护心鳞正嵌在颧骨上:";好妹妹,这份契你娘签得可还漂亮?";
阿樵的鳞片突然钉住她四肢:";原来你才是活契。";
废墟开始崩塌,胭脂铺方向传来铜铃清响。温九娘的骷髅头滚落在地,下颌开合间掉出青铜钥匙:";姑姑说……真镜在……";
钥匙插入废墟地缝的刹那,整幅《渤海仙居图》倒卷而起。小鱼看见二十岁的自己执笔立在画轴尽头,墨汁正从笔尖滴向现世沈墨瞳的眉心——
";破局要毁执笔人!";阿樵的暴喝惊醒幻象。
沈墨瞳的银丝已缠上小鱼脖颈,簪头优昙花里钻出的玉蝉蛹正爬向耳后:";苏姑姑让我捎句话——";
蛹壳裂开的刹那,溟沧楼废墟化作未干的墨卷。穿杏黄衫子的七岁小鱼蹦跳着掠过残垣,童谣声刺破残局:
谁家新妇执画笔
描罢白骨描血契
十年不过墨一滴
醒时方知身在戏
沈墨瞳的银丝绞紧小鱼脖颈,簪头优昙花里的玉蝉蛹即将钻入耳际。阿樵的鳞片割开缠缚的银丝,贝刀挑向沈墨瞳锁骨处的护心鳞:";这鳞片边缘的贝刀痕,是你剜了林阿阮的?";
";你猜反了。";沈墨瞳忽然松开银丝,指尖抚过鳞片裂纹,";是她临终前亲手剜给我的——为了封住我这张嘴。";
小鱼趁机滚向残垣,伞尖插入地缝:";温九娘说的真镜在何处?";
";不就在你身后?";歌女溃烂的手指戳向半堵断墙。墙皮剥落处露出青铜镜框,镜面映出的不是人影,而是密密麻麻的银丝网络——每根丝线尽头都系着个玉蝉蛹。
阿樵的鳞片刮过镜面:";这是困龙阵的阵枢。";
";错了,是命盘。";沈墨瞳的银丝突然缠住镜框,";你们猜这三百玉蝉蛹里,裹着多少活人生辰?";
镜中银丝忽然暴动,缠住小鱼的脚踝将她拽向镜面。阿樵的贝刀斩断丝线,刀刃却被蛹壳卡住:";用伞骨第三道螺纹!";
小鱼旋开伞柄,螺纹处弹出的不是骨针,而是半截钥匙——与温九娘骷髅口中的青铜钥匙严丝合缝。插入镜框锁孔的刹那,镜面龟裂成蛛网状,映出万历三年采珠船的场景:
林阿阮将护心鳞按进沈墨瞳心口,银丝从鳞片裂纹里钻出:";十年后申时三刻,去溟沧楼顶毁阵枢……";
";原来你才是承契人。";阿樵的鳞片抵住沈墨瞳后颈,";这些年你扮作苏锦娘的傀儡,就为今日?";
沈墨瞳忽然撕开锁骨皮肉,扯出半卷血契:";你娘把真契刻在我骨头上,这十年银丝噬骨的滋味……";她突然将契文拍向镜面,";该让你们尝尝了!";
镜中银丝如暴雨倾泻,缠住阿樵的鳞片往镜内拖拽。小鱼用伞尖挑起歌女溃烂的手臂:";你当年替她承过多少痛?";
";三十六个玉蝉蛹。";歌女琵琶弦绞住自己的脖颈,";每剜一具生魂,银丝便入骨三分……";
阿樵的耳后鳞片突然离体,在空中拼成贝刀形状。刀刃刺穿镜面时,三百玉蝉蛹齐齐炸裂,蛹壳里掉出褪色的生辰帖。
";丙申年亥月亥时……";小鱼捡起一张泛黄的纸,";这是我的生辰。";
沈墨瞳忽然癫狂大笑:";错了!这是你娘用三十条人命改过的假八字!";她扯开衣襟,心口护心鳞下刻着真正的生辰,";你本该是万历三年上元夜溺死的采珠女……";
歌女的琵琶弦突然崩断,她溃烂的身躯扑向沈墨瞳:";你说过会烧了那些契!";
银丝穿透歌女咽喉的刹那,胭脂铺方向传来铜铃清响。温九娘的骷髅头滚到镜前,下颌开合间吐出半句:";真镜在……在……";
阿樵的贝刀突然转向,劈开沈墨瞳的缠枝簪。簪头优昙花里掉出把青铜钥匙,正与废墟地缝的锁孔契合。
";你娘把最后半道契文……";沈墨瞳在银丝缠缚中喘息,";刻在了胭脂铺的……";
铜铃声骤然密集。穿杏黄衫子的七岁小鱼蹦跳着穿过废墟,手中虎斑贝里飘出新童谣:
墨线织就千重网
银丝缠尽万骨香
谁人解得盘中局
且看檐角赤瞳光
小鱼望向溟沧楼残存的檐角——最后一枚赤瞳珠正在龟裂,珠光里映出二十岁的自己执笔立在画轴前,而宣纸上未干的,正是此刻众人缠斗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