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浪潮撞在雕花木门上,震得胭脂铺梁柱簌簌落灰。小鱼攥着半块赤瞳珠退到货架旁,阿樵用柴刀劈开扑来的墨团,腥臭黏液溅在沈墨瞳的冰玉棺上,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棺底有暗格!";沈墨瞳突然抓住小鱼手腕,苍白指尖陷进她结痂的旧伤,";用我的血......";
阿樵的刀锋横在两人之间。沈墨瞳嗤笑一声,扯开染血的衣襟,锁骨下方赫然嵌着半枚青铜钥匙,细密银丝像活物般在皮肉下游走。";苏锦娘把困龙阵的阵枢缝在我琵琶骨上。";她抓起小鱼的手按向自己胸口,";现在剖出来,还能阻止墨潮吞噬整幅画。";
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纹路,小鱼猛地缩手。货架轰然倒塌,墨浪从缝隙涌入,在地面凝成无数漆黑手掌。
";带她走!";阿樵突然拽过沈墨瞳扔向墙角青铜镜,反手将柴刀插进地板。刀身梵文泛起金光,墨潮触到光晕发出尖啸,暂时被阻在三尺之外。
沈墨瞳撞在镜面上咳出血沫,镜中却映不出她的身影。小鱼突然想起歌女说过的话——画中七日,外界一瞬。所以沈墨瞳的肉身还留在现世,此刻不过是借银丝强留的残魂。
";妆奁第三层。";沈墨瞳忽然指向梳妆台,墨色正顺着铜镜边缘渗出,";苏锦娘把赤瞳珠的另一半藏在......";
话音被破空声打断。三支青铜箭钉入墙面,箭尾坠着的玉蝉蛹嗡嗡震颤。阿樵拽着小鱼滚到冰玉棺后,箭簇擦过他肩头,带起一蓬血花。
";樵哥!";小鱼扯下袖口布料要给他包扎,却被推开。阿樵抹了把溅到下巴的血,眼底映着越来越暗的金色梵文:";半刻钟。去找珠子。";
墨潮已经漫过柴刀划出的界限。小鱼冲向梳妆台时,看见沈墨瞳正在青铜镜前结印,银丝从她七窍涌出,在镜面织出蛛网般的阵图。这是要拿魂飞魄散换片刻生机。
妆奁锁孔沾着血渍。小鱼用赤瞳珠碎片划过指尖,鲜血滴入锁眼的刹那,抽屉里传出机括转动的轻响。墨色人影突然从房梁跃下,腐烂的手抓向她后颈。
";蹲下!";
阿樵的声音与破风声同时抵达。柴刀贴着发梢飞过,将人影钉在墙上。小鱼趁机拽开抽屉,锦盒里躺着半枚鸽血石,表面浮动着与困龙阵相同的暗纹。
地面突然剧烈震颤。沈墨瞳的银丝阵崩开裂纹,墨潮冲破屏障灌入屋内。阿樵撞开扑来的墨傀,拎起小鱼跃上房梁。下方已化作漆黑沼泽,冰玉棺正在缓缓下沉。
";接住!";沈墨瞳突然将青铜镜掷向空中。镜面映出胭脂铺外街道的景象,撑伞女子站在溟沧楼飞檐上,伞骨滴落的墨汁正化作更多墨傀。
阿樵接住镜子的瞬间,沈墨瞳纵身跳进墨潮。银丝网骤然收缩,将方圆三丈的墨色尽数吸入她体内。小鱼看到她最后的口型是";房梁卯榫";,旋即被黑暗吞噬。
";西南角!";阿樵突然扯着小鱼在梁上疾行。墨潮在沈墨瞳消失处形成漩涡,隐约露出被吞噬的房梁结构。第五根横梁接榫处,阴刻的八字泛着血光——正是小鱼被篡改的生辰。
赤瞳珠突然发烫。小鱼将两半宝石拼合,鸽血纹路与榫卯处的刻痕严丝合缝。强光炸开的瞬间,她看到阿樵扑过来护住自己,墨色苍穹裂开一道缝隙,露出画绢粗糙的背面。
坠落持续了不到三次心跳。小鱼摔在松软的沙地上,嘴里全是海水的咸腥。阿樵躺在三步开外,肩头箭伤渗出的血染红了半幅衣袖。
";这是......白螺滩?";她撑起身子,望见远处熟悉的焦黑礁石。但海滩上布满青铜罗盘残骸,每块碎片都刻着不同年份,最近的是万历三十七年。
阿樵突然按住她俯下身。沙丘后方传来玉蝉振翅声,苏锦娘哼着《描骨谣》渐渐走近,裙摆扫过处,沙粒凝成密密麻麻的命格符咒。
沙粒在苏锦娘绣鞋下凝成";戊戌";二字时,小鱼摸到了腰间的青铜伞骨。阿樵突然攥住她手腕,沾血的指尖在沙地划出潦草痕迹——东北方三十步,半埋的青铜门。
玉蝉振翅声陡然逼近。苏锦娘的红绸腰带缠住礁石,借着风势腾空跃起,鬓边金步摇坠着的玉蝉蛹裂开细缝,银丝如蛛网般罩下。
阿樵抄起两块青铜罗盘残片掷向银网,金属相撞迸出火星。小鱼趁机滚到青铜门前,发现门环竟是两枚嵌着赤瞳珠的鱼形玉佩。身后传来皮肉撕裂的闷响,她不敢回头,颤抖着将伞骨插入门缝。
";樵哥!";银丝擦过耳际的瞬间,她终于喊出压在心底的称呼。
腥风扑面而来。阿樵的后背重重撞在青铜门上,左肩赫然插着半截金步摇。他单手撑住门框,血顺着袖口滴在赤瞳珠表面,鸽血石突然迸出强光。门内传来齿轮转动的轰鸣,锈蚀的门轴缓缓挪开半尺。
苏锦娘的冷笑混着潮声飘来:";养了二十年的钥匙,倒是比想象中好用。";
小鱼突然明白阿樵伤口为何迟迟不愈。那些游走在他血脉中的银丝根本不是诅咒,而是开启仙居图核心的活体密钥。她拽着阿樵跌进门内,青铜门轰然闭合的刹那,银丝在门缝处绞成血色漩涡。
黑暗中有水滴落的回音。小鱼摸索着撕开衣摆给阿樵包扎,指尖触到他心口异常的搏动——每隔七下便有一次停滞,像被无形丝线牵扯着。
";别看。";阿樵突然握住她的手,掌心温度烫得惊人。黑暗中响起衣料摩擦的窸窣声,他似乎在解腰间的皮囊,";东南角有鲛人脂,墙上第三块砖......";
火折子亮起的瞬间,小鱼倒抽冷气。百步见方的密室里堆满冰玉棺,每具棺椁都嵌着与赤瞳珠相同的鸽血石。最近那具棺中躺着穿采珠短打的少女,腕间系着褪色的红绳——正是她梦里反复出现的装扮。
阿樵用柴刀撬开棺盖,腐坏的鲛绡下露出半卷《渤海奇衣录》。残页记载的却不是制衣术,而是以人皮为纸、魂魄为墨的绘阵邪法。小鱼突然想起溟沧楼顶那些命格符咒,胃里泛起酸水。
";这是......我?";她触到棺中女子颈后的莲花胎记,金印位置与自己分毫不差。火光照亮女子腰间鱼形玉佩,刻着的生辰却是万历二十三年。
阿樵突然用刀尖挑开女子衣襟。暗红纹路从心口蔓延至四肢,正是困龙阵的阵纹走向。当他试图翻动尸体寻找更多线索时,整具冰玉棺突然渗出银粉,棺中女子面容开始扭曲融化。
";别看!";阿樵捂住小鱼的眼睛,但已经迟了。融化的血肉中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银丝,编织成他们曾在溟沧楼见过的歌女面容。那张嘴一张一合,唱的分明是林阿阮哄她入睡时的潮州童谣。
火折子坠地熄灭的刹那,密室另一端传来冰层碎裂的脆响。数十具冰玉棺同时震颤,鸽血石泛起诡谲红光。阿樵拽着小鱼退到墙角,发现地面刻着镇海司的锚纹图腾——这个密室竟是现实与画境的夹缝。
";抓住你了。";苏锦娘的声音贴着耳后响起,冰凉指尖抚上小鱼颈间金印。阿樵的柴刀劈在空处,斩落的半截红绸化作墨汁渗入地缝。
黑暗中有玉蝉蛹破茧的声响。小鱼突然将赤瞳珠按进墙面的凹槽,借着骤然亮起的血光,她看清苏锦娘真身所在——那具正在融化的冰玉棺里,银丝汇聚成的女子心脏位置,嵌着林阿阮的护心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