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裹着细沙灌进鼻腔时,小鱼感觉腰间缆绳传来频率相同的抖动。阿樵在前方五步处挥刀劈开缠住脚踝的银丝,刀锋擦过珊瑚礁迸出连串火星,照亮了石壁上密集的凿痕——全是镇海司锚纹与潮汐刻度的组合。
";东北角。";阿樵扯动缆绳示意方向。小鱼摸着石壁跟进,发现凿痕间隙藏着指甲盖大小的玉蝉浮雕,每只蝉翼都指向不同年份。她怀中的玉佩突然发烫,万历二十三年的蝉雕应声碎裂,露出后面半尺见方的暗格。
苏锦娘的红绸从头顶裂隙垂下,绸缎表面浮起细密水泡:";林阿阮在这暗格里关了七日。";银丝顺着水流缠住小鱼的脚腕,";血把玉蝉都染透了。";
阿樵反手掷出柴刀,刀身精准卡进暗格机关。石壁轰然洞开,强劲的涡流将两人卷进甬道。小鱼后脑撞上阿樵胸膛的瞬间,听见他心脏不规律的跳动声,像是被无形丝线扯乱的更漏。
甬道尽头矗立着青铜浇铸的观星台,十二根盘龙柱在幽蓝海水中泛着冷光。台面中央的晷针早已锈蚀,晷盘却刻着与玉佩相同的困龙阵纹。小鱼被水流推着撞向晷盘时,怀中的绝笔信突然浮出,浸血的信纸显出新字迹:";午时三刻,龙睛归位。";
";找刻着鲛人图腾的立柱。";阿樵拽着她躲到盘龙柱后。柱身龙鳞间隙填着珊瑚碎屑,第五片逆鳞处嵌着半枚玉蝉蛹。小鱼用玉佩边缘撬开蛹壳,里面滚出颗鸽蛋大的鲛人泪珠,珠心封着林阿阮的半截指骨。
苏锦娘的笑声透过水波传来,带着令人窒息的回响:";她剖护心鳞那日,眼泪把铁链都蚀穿了。";三条红绸如海蛇般窜入观星台,绸缎末端系着的银铃竟是用人指骨雕成。
阿樵突然将鲛人泪珠按进晷盘凹槽。珠心指骨与晷针残柄相触的刹那,整座观星台开始缓慢旋转。盘龙柱接二连三沉入海底,露出下方由三百具冰玉棺拼成的八卦阵图。每具棺盖的潮汐记录此刻清晰可辨,万历二十三年那具正对震位。
小鱼被涡流卷向阵眼时,看见棺中女子手中攥着的半幅鲛绡——与她怀中画轴残片恰好能拼合。阿樵的柴刀突然横劈过来,斩断试图抢夺鲛绡的银丝,刀刃在棺盖上擦出刺目的火花。
";闭气!";阿樵扯着她沉向阵图中心的青铜柱。柱身密布蜂窝状孔洞,每个孔眼都塞着玉蝉蛹。小鱼将玉佩按向柱底锈蚀的锚纹时,海水突然剧烈翻腾,所有冰玉棺开始沿着固定轨迹移动,如同被无形机括牵引的棋子。
苏锦娘的红绸缠住青铜柱顶端,银丝顺着柱身孔洞钻入:";好女儿,瞧瞧你娘亲怎么变成阵眼的。";她甩出半幅焦黑的画轴,正是小鱼在货仓见过的溟沧楼阵图,";这困龙阵要活人作饵,林阿阮可是自愿跳进来的。";
阿樵突然用刀柄砸向柱身第三排孔洞。玉蝉蛹接连爆裂,涌出的银丝竟组成沈墨瞳临终前的结印手势。小鱼趁机将鲛人泪珠塞进阵眼,青铜柱内部传出齿轮咬合的闷响,整座八卦阵开始逆向运转。
";抓住龙角!";阿樵在激流中嘶吼。观星台底部裂开漆黑的甬道,将两人吸入深渊。最后一瞥中,小鱼看见苏锦娘的红绸绞住万历二十三年的冰棺,棺盖在强压下迸裂,露出里面与林阿阮九分相似的白骨。
深渊的暗流卷着碎骨拍在脸上,小鱼在昏暗中摸到阿樵腰间的皮绳。频率相同的震动从绳结传来,是他在用暗号指引方向——三短一长,代表";东南有光";。
";抓紧龙骨。";阿樵的声音混着气泡传来。小鱼顺着他的力道攀上倾斜的船骸,断裂的桅杆刺破黑暗,桅灯残骸里竟还有半截未燃尽的鲛人脂。幽蓝火光映出船板刻着的《描骨谣》,每个字缝里都嵌着玉蝉蛹。
苏锦娘的红绸突然穿透船底裂缝,绸缎上粘着冰棺的碎屑:";这艘采珠船,眼熟么?";银丝在船板上织出万历二十三年的海图,标红的航线直指东北礁群,";你娘亲就是在这儿,把护心鳞塞进暗格的。";
阿樵的柴刀劈在船舵上,锈蚀的铜盘突然逆向旋转。船骸底部传出齿轮咬合的闷响,成串气泡从甲板缝隙涌出,托着两人升向裂口。小鱼怀中的玉佩突然吸附在舵轮中央,万历二十三年的刻度迸出火星。
";别碰罗盘!";苏锦娘的银丝绞住小鱼脚踝。阿樵反手掷出匕首斩断银丝,刀刃擦过她小腿时,血珠渗进甲板刻痕。整艘船骸突然剧烈抖动,频率与玉佩的震动完全同步。
船桅顶端的残破风帆自行扬起,帆布显出血绘的溟沧楼阵图。小鱼看见母亲站在顶楼飞檐,手中握着的不是护心鳞,而是半块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玉佩。阵图突然被银丝撕裂,苏锦娘的笑声震得船板簌簌落灰:";林阿阮到死都以为,能用双鱼佩逆转困龙阵......";
阿樵突然拽着小鱼撞向船舱木门。腐朽的门板应声而裂,露出里面被铁链锁住的青铜箱。箱面密布蜂窝状孔洞,每个孔眼都塞着风干的玉蝉蛹。小鱼颈后金印突然灼痛,那些蛹壳竟开始规律地抖动,频率与船骸震动完全一致。
";申时方向。";阿樵用刀柄敲击舱壁,回声在东南角变得沉闷。小鱼摸到暗格时,指尖触到熟悉的莲花纹——与她胎记分毫不差。暗格弹开的瞬间,三百枚刻着";阮";字的铜钱倾泻而出,在船板拼出完整的潮汐图谱。
苏锦娘的红绸如毒蛇窜入船舱:";她就是在数这些铜钱时,被铁链绞碎了腕骨。";银丝卷起铜钱掷向阿樵,被他用刀背击飞。一枚钱币撞上青铜箱,孔洞中的玉蝉蛹突然爆开,银丝在舱内织成林阿阮受刑的幻象。
小鱼将玉佩按向潮汐图谱中心,船骸突然停止抖动。所有铜钱悬浮而起,在幽蓝火光中拼出八卦阵图。阿樵劈开扑来的银丝幻象,刀尖挑起两枚钱币嵌入阵眼:";震位,三丈。";
船底传来木板断裂的脆响。小鱼抱着青铜箱跃向震位甲板时,看见下方海水形成巨大的漩涡,三百具冰玉棺正在涡流中拼合。万历二十三年那具冰棺突然竖立,棺盖被水流冲开的刹那,她看清里面根本不是尸骸,而是堆满画轴的铁匣。
";接住!";阿樵用缆绳缠住她的腰腹。小鱼荡向冰棺的瞬间,苏锦娘的银丝绞碎了支撑棺椁的珊瑚礁。铁匣被涡流卷向深渊时,她抽出怀中画轴掷去,浸血的绢布与铁匣相撞,竟拼出完整的溟沧楼地窖图。
阿樵拽着缆绳的手突然脱力。小鱼回头看见他心口阵纹已蔓延至下颌,银丝从毛孔渗出,在海水里织成困龙阵的锁链纹路。苏锦娘的红绸缠住他的脚踝,金步摇坠子叮咚作响:";当年你师父怎么教你的?断龙脉要先断心脉——";
船骸龙骨突然断裂。小鱼借着反冲力抱住阿樵滚进冰棺,棺盖合拢的刹那,银丝在青铜表面刮出刺耳锐响。黑暗中有频率相同的震动从棺底传来,她摸到刻满生辰八字的铭文,万历二十三年九月初九的刻痕最深。
";别看。";阿樵的手突然覆上她的眼睛,掌心血渍带着银丝的凉意。小鱼听见冰棺外传来玉蝉蛹破茧的声响,三百具棺椁正在奏响死亡的潮汐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