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漫过白螺滩时,青铜伞的残片在礁石间泛着冷光。小鱼跪在湿沙里,指尖触到护心鳞剜出的伤口,痂皮下似有银丝游走。阿樵用断刀挑开伞骨碎屑,刀刃突然被磁石般吸住——碎片下埋着半枚焦黑的玉蝉蛹,翅纹与苏锦娘鬓间金步摇上的如出一辙。
";坎位潮退三丈。";阿樵忽然攥住她手腕,柴刀在沙地划出歪斜的潮汐线。昨夜血战处的沙粒泛着诡异的青铜色,每颗都嵌着细微的傩面碎片。小鱼摸出虎斑贝扣在耳边,褪色的螺语混着浪声传来:";卯时三刻,槐东见血。";
老槐树东侧的新土泛着暗红,树根虬结处卡着半截冰玉棺。棺盖内壁用血画着换命阵变式,阵眼处摆着沈墨瞳的银针囊。阿樵刀尖挑开针囊夹层,褪色的鲛绡上浮现新字:";伞骨未尽,十载当归。";
滩涂西侧突然传来螺号声。十二名采珠女抬着青铜匣踏浪而来,每走七步便撒下一把刻着";阮";字的铜钱。领头的老妪敲响人皮鼓残片,鼓点震得冰玉棺渗出黑血,在沙地汇成万历四十七年的新谶。
";苏姑姑问,剜鳞的滋味可妙?";老妪撕下脸皮,溃烂的腮纹随话语蠕动。她袖中甩出三枚玉蝉蛹,蛹壳裂开处钻出银白蜈蚣,直扑小鱼颈后伤口。阿樵挥刀斩落虫首,毒液却在半空凝成伞骨形状,扎入他心口褪色的阵纹。
小鱼突然踉跄,护心鳞的伤口渗出青光。她扯开衣襟,发现胸口的莲花金印正被青铜色经络侵蚀。虎斑贝自行飞入阵眼,荧光螺语在虚空拼出林阿阮的残影:";归墟海眼,往生石阶。";
十二采珠女突然齐声尖啸,青铜匣应声炸裂。匣中浮出三百根伞骨残片,每根都缠着褪色的红绸。阿樵的柴刀劈在最近的青铜柱上,刀刃迸出的火星点燃红绸,火焰中显出新编的《描骨谣》:";三月三,换命人剜骨作簪;七月七,画魂女借伞还尸。";
老妪的人皮鼓突然涨大,鼓面浮现陆婉宁被锁在溟沧楼地窖的场景。她腕间银铃轻震,冰玉棺中的黑血突然化作银丝,将小鱼缠成茧状。阿樵暴喝一声扯断丝茧,掌心被蚀出蜂窝状的孔洞,血珠滴在伞骨残片上竟发出玉磬清音。
";震位,五步,离火!";小鱼将虎斑贝按在阿樵伤口。贝中螺粉遇血即燃,烧出条直通老槐树的火线。树干突然裂开,露出藏着青铜罗盘的树洞。罗盘指针疯转,最终停在刻有";十载之约";的方位。
采珠女们的银丝突然绷直,青铜伞骨残片凌空拼出半幅《百鬼夜行图》。图中恶鬼的独眼正是沈墨瞳被剜去的左目,瞳孔里映着苏锦娘撑伞而立的侧影。阿樵的阵纹突然复发,银丝锁链将他拽向鬼图中央。
小鱼咬破舌尖,将血喷在虎斑贝内壁。荧光螺语骤然变调,化作林阿阮泣血之声:";破劫需焚画,断缘当剜心!";她夺过阿樵的柴刀劈向鬼图,刀刃却被伞骨残片绞住。老妪的笑声混着螺号传来:";苏姑姑的伞,可不止这一把......";
海雾深处隐现十二盏幽冥灯。骨舟残骸随涨潮浮出,船头青铜傩面的裂痕处,正卡着半截刻有怀素手迹的伞骨。阿樵突然反手将柴刀刺入自己心口,黑血喷溅中,整幅鬼图燃起青火。火舌舔舐处,苏锦娘的红绸虚影渐渐凝实:";好囡囡,这伞骨淬的可是你娘亲的......";
阿樵的黑血触到青火刹那,整片鬼图如浸油的宣纸轰然焚卷。三百根伞骨残片在烈焰中扭曲变形,竟拼出柄完整的青铜伞轮廓。苏锦娘的红绸虚影在火舌间忽明忽暗,腕间银铃震碎三艘骨舟:";剜鳞的丫头,可知这伞骨里淬着你娘亲的指骨?";
小鱼颈后金印骤然灼痛,护心鳞的伤口迸出青光。她攥住半截伞骨刺向虚影,骨尖穿透红绸却溅出真实血珠——苏锦娘的真身终于显现,左腕戴着串人牙项链,每颗牙都刻着换命者的生辰。
";坎位潮退!";阿樵嘶吼着劈断缠身的银丝锁链,柴刀在沙地刮出北斗阵型。虎斑贝突然自行飞起,荧光螺粉在阵眼处凝成林阿阮残影:";申时三刻,往生石阶。";
十二采珠女齐声尖啸,青铜伞轮廓突然实体化。伞面《百鬼夜行图》的恶鬼眼窝里,沈墨瞳被剜去的左目突然转动,瞳孔映出溟沧楼地窖的暗道图。阿樵的阵纹已爬上右脸,银丝在皮下织成往生咒锁链,将他拽向伞骨汇聚的漩涡。
";离火位,七步焚心!";小鱼将护心鳞残片按进沙地。青光炸裂间,三百根伞骨突然倒戈,刺穿采珠女们的琵琶骨。老妪的人皮鼓轰然炸碎,鼓腔里滚出枚青铜钥匙,匙柄刻着怀素手札中的";归墟";二字。
苏锦娘的红绸缠住钥匙,足尖点在伞骨尖端:";好囡囡,这钥匙开的是你娘亲的往生棺。";她袖中甩出半幅焦黑的《血海嫁衣图》,新娘盖头下浮出新画面——林阿阮正将婴儿递给戴斗笠的渔夫,襁褓里塞着把微型青铜伞。
阿樵突然暴起,阵纹锁链绞住三根伞骨。他借力荡向苏锦娘,柴刀劈落人牙项链的瞬间,整片白螺滩突然地动山摇。虎斑贝内壁的螺语骤然变调,荧光在虚空拼出往生石阶的星图,每级台阶都对应伞骨上的星宿纹路。
";震位,艮七,巽三!";小鱼踩着阵图方位狂奔,护心鳞的伤口在风中渗出血珠。血滴落在伞骨表面,竟激活了林阿阮封印的记忆幻境——万历二十三年惊蛰夜,她正用银刀剜出护心鳞,血淋淋的鳞片背面刻着";断缘";二字。
苏锦娘的红绸突然分裂成十二道,每道绸缎末端系着冰玉棺残片。棺中浮出被换命者的残魂,齐齐扑向阿樵心口的阵纹。小鱼甩出银针钉住三具残魂,针尾缠着的优昙花瓣遇血即燃,在虚空烧出条逃生火径。
";接住!";阿樵将青铜钥匙掷来,自己却被阵纹锁链拖入伞骨漩涡。钥匙插入虎斑贝缺口的刹那,贝中射出青光直指归墟方向。海面突然裂开巨缝,露出三百级青铜台阶,每级都嵌着冰玉棺碎片。
苏锦娘的笑声混着骨舟崩裂声传来:";往生路上,记得替你娘亲问声好。";她红绸卷住最后三根伞骨,在台阶尽头拼出完整的溟沧楼幻影。楼顶飞檐处,沈墨瞳的独目正渗出黑血,在虚空凝成新谶:";伞骨尽,画魂灭;往生启,因果劫。";
阿樵突然挣断银丝锁链,阵纹已蔓延至全身。他反手将柴刀刺入心口,黑血喷溅中,整片伞骨漩涡骤然停滞。小鱼攥着青铜钥匙跃上石阶,钥匙插入第一级台阶的瞬间,三百冰玉棺同时开启,棺中浮出的不是尸骸,而是三百根刻着生辰的青铜伞骨。
";这才是真正的往生伞......";苏锦娘的红绸虚影在台阶顶端凝实,腕间银铃震碎三根石阶,";你娘亲用三百活人祭炼的宝贝,如今倒便宜了你。";
小鱼忽然扯开衣襟,将护心鳞残片拍在胸口。青光顺着金印纹路爬上台阶,每一级都浮出林阿阮泣血的手书。当最后一级石阶亮起时,整条往生路突然倒转,三百伞骨尽数扎入苏锦娘的红绸虚影。
";好!好!好!";虚影在溃散前连道三声,银铃碎屑凝成最后的血谶:";十载之后,归墟再会。";阿樵的柴刀当啷落地,阵纹褪至心口三寸,掌心还攥着半截刻有";阮";字的伞骨。
晨光刺破海雾时,往生石阶沉入归墟。小鱼跪在退潮的滩涂上,看着虎斑贝内壁最后的螺语消散:";因果未了,黎明非终。";阿樵倚着老槐树残根,染血的指尖在沙地画出歪斜的帆船——船头站着个怀抱婴儿的女子,衣袂翻卷如当年林阿阮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