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知有时是真正的幸福，到底是什么，让你相信你还是你呢？
恩克心有余悸的看着街道的场面，生命堡垒的仆从碎了一地。幸亏刚才那人没跟他计较，要不然的话，他估计已经死了。
在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弱肉强食。
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恩克为自己感到庆幸。他决定带着小家伙们离开，出了这么大的事，城里的大人们是一定要追责的。
他的窝离事发地这么近，一旦被问责，不管他们说什么，到最后都不会有好结果。要么是被当做替罪羊，抵御更上层的怒火，然后被判处死刑。要么是当做嫌疑犯，被疯狂的折磨拷问。被判死刑还好，一了百了。要是碰到喜欢折磨的，那可是真的求生不能，求死不行了。
恩克看到门口摆的食物，立刻就明白了为什么刚才那人即便被看到正脸也没有杀他，那人可算为数不多的好人了。
“大家，赶紧跟我离开这里！”恩克还没推开门，就朝屋内喊道。
恩克并不准备带着离凛，因为这一切也许都是因他而起。如果主教能联系上的话，还有一丝可能。现在的他什么也没有，很明显，这种浑水不是他能趟的。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可是，下一秒他就愣住了。地上零星散落着三小只的衣服，如果那可以称之为衣服的话。
恩克有些慌乱了，难道是有人来过了？不对呀！他并没有听到剧烈的战斗声响，虽然战斗是确实发生过的。那人刚走，门口的食物应该是那人留下的，这就说明三小只在理论上是安全的。退一步说，就算三小只遇到不可抗力因素，为什么他们的衣服留下了，人却没了。屋子里并没有挣扎痕迹，也没有血迹，人不可能凭空消失的！恩克心思急转，算了，在这瞎猜测也没有什么用，他最首要的应该是离开这里。
恩克刚准备离开，突然暴喝一声，摆出防守姿态道:“谁！”
长期的乞讨生活并没有荒废他的课业水平，卓越的警觉性告诉他刚才屋内应该是有什么东西动了。
恩克的目光在屋内扫视，直到他看向离凛那边。离凛的身边有一个黑影，之前明显是不存在的，他死死盯着阴影里的东西。接下来他就看到了让他毕生难忘的东西——一条丑陋的肠子。肠子暴露在光影中，它上面带着黏液，其上面腐烂的疮口不时滴着血液，它像是在摸索着，徐徐向恩克靠近。
难道三小只就是被这个东西吃掉了？
巨大的恐惧笼罩了恩克，他浑身打颤不受控制，强烈的窒息感让他听见狂涌的心跳，他僵立在原地不能动弹。骑士学院是有城外变异生物的狩猎课程的，他在苍鹰山脉见过不少血腥的场面。每年学院都有不少死亡指标，他也曾濒临死亡过，运气好捡回条命。经过那次事件，恩克一直以为他已经战胜了恐惧。但是，现在这个情况就太诡异了，城内经常会进行定时清查，街头巷尾的灵力探测器也不是摆设，为什么城中会有被灵力异化的生物出现。而且这种一看就是极为不好惹的腐生生物类型，他只在课本中看过，这种生物据传只有在苍鹰山脉内部的遗骸河谷有。
吉安曾参与过遗骸河谷的搜索任务，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九死一生”。自那次事件之后，吉安就退出了外勤队伍，安心到学堂养老。
恩克强行咬破舌尖，剧烈的痛意将他从那种巨大的恐惧中拉出来。腐生生物一般是不会主动到阳光下的，而且它们寻找猎物是通过灵力强弱的敏感度来搜捕的。他还有机会，恩克艰难的挪动颤抖的双腿，一点一点向门口移去。肠子确实如他想的那样好像并不敏锐，也许是刚才他的质问引起了它的注意，只要安静的离开就好。
有希望！
恩克触摸到墙壁，只有一步之遥了。可惜还没等他转身跑出房门，肠子像是嗅到了他的气息，精准又飞速的击中了他，他像中毒了一样浑身酸软动弹不得。但是他的意识却是清醒的，恩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肠子将他拖回了房内，如此近距离的看到离凛，他瘦骨嶙峋的身材竟然丰满了一分。他的猜测得到了印证！他知道为什么只有三小只的衣服了，原来他们都被吃掉了。
肠子将他放在离凛身旁，然后一点一点的从离凛胸口的位置收了回去。恩克苦笑，他本以为是一场泼天富贵，没想到是催命令符。霎时间，他的心里产生了无尽的怨恨，吉安主教的话也不重要了。什么未来一定会更好，都是骗人的鬼话。当初在教会学堂，他就不应该管那件事。
结果如何呢？他被学堂除名，愿意指证的人因为冷眼旁观而平步青云，这个世界的规则也许就是这样的。他总想着用温暖去照亮他人，结果三小只因为他的个人贪欲丧命。扪心自问，他真的是为三小只着想么？那么多流浪儿，为什么只挑了他们三个，还不是因为他们三个天赋好。物色好的学员输送给教会学堂，等他们成长起来了，他的日子也是会好起来吧。
万能的神啊！原来您一切都看在眼里！所有的事情都是为自身利益而展开，冠的确是以神恩之名，这就是您处罚背弃信仰者的手段么？他一定会下地狱的，他在心中喃喃自语。
“神啊，请再爱我一次吧，您的孩子知道错了。”带着满腔的怒火和恨意，恩克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恩克躺在地上，看着肠子慢慢伸出。他无法闭上眼睛接受这一切，只能将眼球转向另一边，更加恳切的神迹的出现。过了好一会儿，他脑中幻想的血腥场面一直没有出现，他以为这是神听到了他的祈愿。
艰难的扭过眼球，肠子停留在空中，他的端部抓着一个人。从肠子上的疮口中伸出几只细小的触手，非常熟练的将那“人”拆分，一个散着微光的灵核出现在肠子端部。肠子一口吞下灵核，回到离凛身体内没了动静。
这具义体就是承载林锡南那个，天生异象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然后迅速赶往了事发地点。不过他还是晚了一步，当他到的时候离凛已经离开了。因为雨水的关系，他无法确定离凛离开的方向，只好四下搜寻，搜寻的时候还得避开后续来探查的人，就浪费了一些时间。
生命城堡情报人员和苏木的战斗他看了，并没有插手的想法。因为改造人这个东西是他的专项，情报人员改造的一些环节他也参与过。在他看来，这种型号的情报人员是一种非常低端的耗材。将灵卒改造成半机械化的工具，不仅降低了灵卒的实战效果，还得配备灵核提供动能。跟他的义体仿生机器人比起来，差太远了。义体不仅可以实现远程操控，还能实时读取数据，战斗力也远超一般灵卒，可以说是各方面都碾压了。
至于苏木，一个灵卒而已，跟他也没有利益上的冲突，他想干嘛干嘛去吧。义体扫描了附近的房屋，确定房屋里没有特别的灵力反应之后，林锡南就离开了。他筛查了整个区域的人口，在热能感应和灵力感应的探测下，每一幢建筑里面有多少人多少物都清晰可见。
没道理呀！离凛，你到底跑哪去了！
“诶，这鬼天气，明明是个节日。扯了这么一堆事，上面的人安排活，下面的人跑断腿，这不死也得掉层皮。”生命城堡情报人员的残骸旁站了几个人，其中一个人拿着仪器扫描残骸，其他的人不停的抱怨。
林锡南听到这话像是打通了一个关窍，是的，不死也得掉层皮。也许离凛现在的状态并不好，那么说！
林锡南将目光重新锁定到了有两个人躺在一起的房屋，他本来想着生活区，任何状况都不奇怪。但是现在想来，那俩人躺的太整齐了，这一定有问题。
林锡南回到恩克那里，还没等他看清楚屋内的情景，一根肠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洞穿了义体的能量核心，义体一下就瘫痪了。林锡南甚至没有通过义体看到是什么袭击了他，他咯咯的笑了起来。他知道袭击义体的东西实力远远高于灵卒，那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一定是离凛了，也只有他有这个能力。而且他又拥有了隐匿灵力波动的能力，对方不愿意见他，以雷霆手段打掉监视，林锡南真是越来越期待离凛的未来了。虽然损失了一具义体，不过跟这个信息比起来，这点损失不算什么，他已经哼着小曲开始看着屏幕思考用哪个“斥候”去寻找离凛了。
在某处。
离凛睁开眼，他确定是睁开眼了的，不过周围一片漆黑，黑到让他发毛，让他认为他甚至没有睁开眼。他摸自己的脸，自己的身子，蜷缩着身子摸自己的脚指甲。是的，小拇指有一半是分开的，大拇指有一点是凹下去的。他是清醒的，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但是他无法看到这具身体。肢体向身外探索，空荡荡的。
“喂！有人么？”离凛喊道。
他刚才不是在炎域院么？跟一个叫“炎八”的自恋狂聊天。对了，他是被突袭了。之后他就只能感受到晕晕乎乎的，好像还挨了不少打，总之他模糊的能看到一些东西，不过都是雾里看花，并没有那么清晰的认识。之后就是又热的不行，最后被一个鼎吸了进去。说实话，他对这种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毕竟他在很多莫名其妙的地方苏醒过。要不是这些都存在于感受之中，他很肯定的自己绝对有梦游症。
说起来，那趟列车他已经上去两次了。如此清晰的记忆的记忆不可能作假，那么他是如何去的呢？真的是依靠梦游么？那么在这里又算什么？
在这无边的黑暗中，他并不是可自由移动的，上下左右都着不到力，就是这么漂浮在这个位置。
“喂？有人么！”离凛又问了一遍。
在车厢内醒来好歹还有自由移动的权力，到这里彻底就没有了？话说，现在的境况，他都猜想不会是在列车之外黑幕中的某个地方吧，难道要等车来他才能再次见到黑直长么？
想到黑直长，他就想到了椿萱。就想到了椿萱对他说的那句话:“你终于愿意承担责任了。”这句话中有一种悲切，又有一种释怀，跟在灵魂海的愤怒是完全不同的感觉。但是现在的他跟在曙光城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还有就是为什么她会被绑在一个十字架上，她的灵魂又去哪里了？
难道说，他所看到的桥，花圃，雪国和炎域院不是梦境，也不是天堂而是地狱！列车就是但丁的小舟，他是受刑人？那也不对，因为他一直都秉持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的行事逻辑，去哪也不该下地狱吧。
“喂！出来！”离凛愤怒的挥舞着手臂，空无一物的空间内连个回响都没有。
对了，奇运之书！那个黑色的大部头，一定是它，两次见面它出现了三次，他一开始怎么没想到！他摸索着后背，想通过最原始的方式去唤醒它，用第一次唤醒它的方式。怪异的一幕出现了，如果他能看得见的话。他就能看到他的手臂穿过了他的背部来到了正面，左右手臂交叠在一起，衍生出来了第二对手臂。
离凛虽然看不到，但是他梦真切的感受到四只手臂的触感，这是什么情况？四个手掌，一个放在额头，一个放在胸口，一个放在臀部，一个放在阴部。四只手掌都明确传来了触摸体验，这就是他的身体呀！随着他的手臂反转的次数越多，他多出来的触点就越多。依靠着这个特性，他终于可以利用无数的手掌覆盖住全身可以感知到的地方，这非常怪异。如果有光线的话，你可以看到一个人体的肉球，外面覆盖了无数只手臂，这些手臂如汗毛一般徐徐摆动。
离凛以为有了这么多手臂，即便是接竹竿也能一点一点的向外摸索，探索到臂展以外的世界，可惜的是那依然是一片虚空。
“你到底想怎样？”离凛呐喊道，他突然觉得是设计师，也许是那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正在监视他。那个雪国房屋内最后见到的人，一定是他！
没有人回答他，他像是被遗弃在了这片虚无之中。他一次次的呐喊，一次次的彷徨。为了打发时间，离凛甚至将他知道的所有东西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可是那种巨大的空虚和无力感渐渐侵蚀了他。
“恶心。”一道微小的仿若处子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离凛听到这个声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因为他在这无边的黑暗中已经待了太久了，他的精神快要些崩溃了。以前他嗤之以鼻的空虚和无聊居然这么致命！
“你是谁？不，不管你是谁！求求你，跟我聊聊吧！”离凛使出了最大的声音。
“恶心。”那道声音依然如此。
“是的，我很恶心，你说的很对！请继续说下去，请继续说下去！”离凛听着这如同天籁般原本刺耳的词语，感觉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在一段时间的等待之后，离凛发现这个声音没有再响起过，他开始哀求，甚至开始咒骂。受不了了，一刻也受不了了，他想到了自杀，这也许是最好的方式。但是怎么做呢？一双手摸向了自己的脖子，这修长而又细腻的脖子，狠狠地掐住它，这样就可以解脱了。就在这时，脖子的触感消失了。不行就咬舌吧，他刚想这么做，舌头的触感也消失了。这是要干嘛？这里是无间地狱么？他到底犯了什么错？无数的拳头如雨点般砸向他自己的身体，坚硬的拳头变得软绵绵的，每一拳都像是清风吹拂草地般柔和。
“我#，你#，#xx……”在无尽的诅咒与谩骂之中，他是第一次如此渴望与外人连接。离凛一直觉得一个人就挺好，一个人看书，写字，锻炼身体，孤独的度过一生，这难道就是对他的惩罚么？
在离凛的精神处于崩溃的边缘之际，他的脑中自动的开始播放起历史的过往。
“离凛，你起来回答这个问题！”
“离凛，咱们去林萧天家里玩吧！”
“离凛，围着操场跑五圈！”
“离凛，欢迎你参加本次封闭式训练营！”
“离凛，漂亮的操作！”
“离凛……，……。”
渐渐的，他听不到，也看不到这些东西了。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终于要解脱了。
可惜事情并不如他想象的那么简单，这些东西的消失仅仅是他回忆的结束，并不代表着死亡的到来。
黑暗褪去，光明到来。
这束光像是通过巨大的水晶折射进来的，他看到了自己那个丑陋又令人恶心的身体，接着他就听到一段对话。
“我已经决定了，去探索那更高的世界。”
“我们仨已经是世界演化的极致了，你这又是何苦？”
“我不同意！我坚决不同意，这是一条必死的道路！”
“没关系的，我们已经存在这么久了，生与死对我的意义不大。在二位诞生之前，我就在寻找终极了，可惜一直没什么结果。”
“你说的终极？原谅我不懂你的智慧，不过我能看出你的渴望。也许，你已经是终极了呢？”
“就是，你不在了，这里少个柱子，不知道要坍塌多少界。”
“没关系，在你们看不到的未来，我的未来就在你们之中。”
话毕，离凛能明显感觉到为首那人向他瞥了一眼。
一双眼睛闭上，一双眼睛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