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却不开口,自顾自往里走。
阿佑撑着手靠在桌前看书,春闱将至,太子与齐王这等子有头有脸的人物,私下里都塞了自己幕僚写的文章进来,希望他能通融一二。
他虽未全部拒绝,可信封打堆似地摊在书桌前,积了厚厚一层灰诟。
“县主夜半前来,所谓何事?”他察觉到身前站着一人,有听见絮影方才喊的称呼,自然而然猜想是沈今宛前来。
“响响可还好?”他放下笔墨,眉头紧皱:“方才影阁来报,齐王与靖王都在寻她,为的就是她手上的秘图。她人呢?”
眼前人半晌都未答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阿佑这才察觉不对,走出书桌,“你不是沈今宛?”
他蓦然看见‘沈今宛’肩头露出的半截彼岸花,神情顿时严肃起来,那是齐响响特意纹注的位置:“响响?是你吗响响?”
少女摘下面具,露出真容,绯色的眼眶里含着泪水。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阿佑从未有如此激动的时候,近乎是颤着声音开口,“这几日你先在王府避避,我定会护你周全。”
齐响响没有答话,自顾自往原先住的小院里走去。
“来人!”阿佑望着她的背影远去,眼底晦暗:“派人盯着齐王府与靖王府的动静,再将今日季易欢与太子的谈话给云阳县主带去一份。”
“是——”
.............
回程的马车上,沈今宛的思绪未曾停下。
如果说齐王屯兵谋反,为得北尉钱庄秘图不择手段,那靖王又是为何?
影阁不久前才来报,一路将齐响响放下山,替她扫清路障的正是靖王。若他原本想要的是靠齐响响揭露齐王屯兵一事,又为何如今突然反戈,放出消息要擒住那张图?
季家更是无妄之灾,虽说是齐响响名义上的养父母,却实实在在地与这场劫难并不相干,这幕后之人,怕是有意针对季家........
“寒山寺,”沈今宛嘴上喃喃道,这座寺庙建于距离京城不远处的文坛山后,是许多达官贵人的礼佛之处。
她本对此不敢兴趣,奈何阿青给她带来一个有意思的消息——那日在观鹤楼上,给出最后一道谜题的白发少年,如今正居住在寒山寺中。
而齐响响所藏的北尉十三庄秘图,恰好也在寒山寺中。
看来,她不得不亲自去一趟了。
.................
次日清晨,沈今宛独自一人来到寒山寺,四处打量了一番,却发现此处看上去香火并不旺盛,却因那首千古绝句而闻名。
寺门半掩,一个小沙弥正在扫地。见沈今宛到来,小沙弥合十行礼:“女施主是来上香的?”
沈今宛还礼:“小师父,我想求见方丈。”
小沙弥摇摇头:“方丈闭关多日,不见外客。”
少女自怀中取出一节竹编的翅膀,递给小沙弥,含笑问道:“无妨,若方丈闭关,那便辛苦小师父帮忙寻一个人........这翅膀是从他编的一盏灯上拆下,师父可否帮我寻一寻,他是否还在寒山寺。”
小沙弥一眼就认出了这支竹翅膀的来历,却支支吾吾的不肯说,似是有什么为难。
沈今宛见状,也没强求,收起竹翅膀便朝院子里进去:“不在便算了,我一人逛逛就是。”
她嘴上这样说着,心中却打定主意这人就藏在这座庙宇里。于是只身一人绕进了禅房处。
与外头的烟雾缭绕不同,禅房里除却能闻见香火的清香外,安静得恍若世外桃源。
大抵是白日,一路走过去,僧人们全往金殿里念经去了,留着这长廊静悄悄的,立在世俗之外。
沈今宛一路走着,忽然一棵巨大的玉兰树闯进她的视野里,雪白色的玉兰花开了满头,遍布在巨大的枝丫上,树底下摆着一张案几,茶水还热腾腾地冒着热气,看来人还没走远......
“小女沈家今宛,特来见公子一面。”沈今宛立在玉兰底下,朝着不远处念道。
始终无人应答.......
她不死心,那人定藏在周围。
“小女沈今宛,特来求见公子!”
玉兰花瓣随风飘落,沾在沈今宛的肩头。她第三次提高声音:\"小女沈今宛,特来求见公子!\"
依旧无人应答。
沈今宛环顾四周,忽然注意到案几上的茶盏——杯中的茶叶并非寻常寺庙所用的粗茶,而是上等的雨前龙井,杯中茶叶舒展如兰,分明刚冲泡不久。
她缓步绕到玉兰树后,发现一条隐蔽的小径通向一处竹篱围起的院落。篱笆上挂着一个小小的竹编风铃,形制与观鹤楼那盏灯如出一辙。
“公子既然不愿相见,又何必留线索引我来此?”沈今宛对着空荡荡的院落说道。
一阵微风拂过,竹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紧接着,竹篱后转出一个白发少年,正是观鹤楼上那位。他一身素白僧袍,却蓄着长发,模样介于僧俗之间。
“沈姑娘好眼力。”少年声音清冷,“不过你找错人了。那竹灯非我所制,我只是借来一用。”
沈今宛不动声色地打量他:“那公子可知制灯者现在何处?”
少年走到案几前坐下,示意沈今宛也坐:“先喝茶吧。寒山寺的泉水泡龙井,别处喝不到的。\"
沈今宛没有碰茶盏:“公子如何称呼?”
“名字不过是个代号。”少年自顾自斟茶,“姑娘可以叫我‘无尘’。”
“无尘公子。”沈今宛直视他的眼睛,“我来是为两件事。一是谢过观鹤楼上公子的灯盏,二是........”
“二是为北尉十三庄的秘图。”无尘接话,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姑娘倒是直爽。”
“并非。”沈今宛眸色暗淡,对上他的眼睛:“小女不知为何公子知道北尉十三庄.....但公子的确猜错了。”
“哦?”自称无尘的少年顿时起了兴趣,放下茶杯,好奇道:“那不知姑娘今日所为何事?”
只见少女明眸微动,恍若一腔春水,倒灌进他的眼中,语气坚定:
“江家小侯爷,江鳞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