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厨房便端上了四个菜。自然,桌上没有大鱼大肉,杨峰向来不愿让人觉得自己搞特殊化,所以菜品皆是些青菜豆腐。
杨峰微笑着招呼楚大炮:“楚大炮,来,快坐下,咱们一起喝点酒。振北,倒酒。”
李振北应了一声,拿起酒坛,笑着对楚大炮说道:“楚大炮,你可知足吧。瞧瞧,这可是司令特意托人弄来的正宗汾酒。你也清楚,自打鬼子占领山西大部后,这汾酒可就不好弄了。”
楚大炮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容,忙不迭说道:“那是当然,还是司令本事大。”
杨峰端起酒杯,开口问道:“楚大炮,你这名字挺有意思,怎么叫这么个名呀?”
楚大炮陪着笑脸解释道:“嗨,这都是他们瞎给我起的外号。我本名楚精忠,就因为我爱说大话,他们便给我取了这么个名。再加上我以前在部队里是当炮兵的,这名字就这么叫开了。”
杨峰恍然大悟,笑着举起酒杯:“原来如此,来,咱们干一杯。现在咱们都是同僚,你放心,只要你有真本事,我肯定会重用你。”
楚大炮赶忙端起酒杯,与杨峰和李振飞碰杯后,仰头一饮而尽。这家伙本就好酒,喝完后不禁大声称赞:“哎呀,还真是正宗的汾酒,味道确实没得说!”
杨峰和李振飞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这次,楚大炮主动拿过酒坛,给两人斟满。
杨峰竭力维持着表面的镇静,与楚大炮、李正北一同吃喝谈笑,举手投足间看似自然随意。可实际上,他的内心被痛苦狠狠攥紧,几乎喘不过气。这痛苦的根源,是顾雨薇的牺牲。
顾雨薇的音容笑貌如同鬼魅般,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中不断浮现。每一个和她有关的画面,都像针一样刺在他心上。不知不觉,悲伤如潮水般将他淹没,手中的酒杯一次次被斟满,他也一杯接一杯地往肚里灌,很快便有了几分醉意 。李振北明白,他这是借酒消愁。
很快,杨峰便不胜酒力,醉倒在桌子上。李振北见状,扭头对身旁的两个警卫吩咐道:“你们把司令送回去休息。” 两个警卫赶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搀起杨峰,缓缓离开了。
李振北又看向楚大炮,说道:“行了,今天就到这儿吧,你也回去歇着。”
楚大炮听了,又将碗里剩下的酒一口喝光,这才咧着嘴笑道:“参谋长,那我就先回去啦。今天这酒喝得太痛快了,改日我做东。” 说完,他站起身,脚步有些踉跄地走了。
两个警卫把杨峰搀扶到宿舍,轻轻放在床上,帮他脱下鞋子,又倒了一杯白开水放在床头柜上,这才转身离去。
而严武则搬来一把椅子,坐在宿舍门口。他一声不吭,拿起一块布,专注且仔细地擦拭着自己的钢刀。其他警卫都远远地躲开,实在是不愿与严武待在一起。严武身上仿佛带着一股无形的杀气,和他共处,对他们而言着实是一种煎熬。可奇怪的是,杨峰却似乎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深夜,万籁俱寂,杨峰在睡梦中,又一次见到了顾雨薇。她身着笔挺的军装,身姿挺拔,浑身散发着英气,宛如一束光,照亮了杨峰混沌的梦境。
顾雨薇的脸庞因长期日晒而带着几分黝黑,可那灿烂的笑容,依旧美得夺目,让杨峰挪不开眼。尤其是她头上那顶法式钢盔,在朦胧的梦境中,闪烁着冷硬的光泽,深深烙印在杨峰的心底。
杨峰心急如焚,拼命地追赶,想要拉住她的手,和她好好说说话,可无论他怎么努力,两人之间始终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距离。顾雨薇的身影,在他眼前渐行渐远。
“不!”杨峰猛地大喊一声,从梦中惊醒,冷汗湿透了衣衫。恰在此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严武走了进来。他神色平静,目光在屋内扫了一圈,见杨峰狼狈的模样,便知晓他定是做了噩梦。严武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带上门,又回到门口,默默坐下。
杨峰缓过神,抬手用袖子胡乱擦去额头的汗珠,满心都是恍然若失的空落。他端起茶几上那杯早已放凉的白开水,仰头一饮而尽,苦涩的滋味,顺着喉咙蔓延至全身,脸上也随之笼上了一层浓浓的苦涩。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窗户,轻柔地洒在屋内,驱散了些许往日的阴霾,杨峰的心情也随之明媚了许多。他稍作整理后,便吩咐人将张亮请来。
不多时,张亮匆匆赶来,进门后先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军礼。杨峰笑着示意他坐下,随后说道:“张亮啊,我找你来是想和你商量件事儿。如今广水县的警察队伍已扩充到将近一百人,应对广水当地的治安绰绰有余,如此一来,你的保安团便没有继续留在那儿的必要了。我打算把你的部队调到司令部这边,再给你补充些人手,让你先在我身边担任营长,你意下如何?”
张亮听闻,眼中瞬间闪过一抹惊喜的光亮,毫不犹豫地挺直腰杆,激动地说道:“司令,我当然愿意!能在您身边学习,可是求之不得的好机会!”
“太好了!”杨峰满意地点点头,脸上笑意更浓,“那你先回广水把那边的事务交代清楚,之后就带着兄弟们来这儿报到。”
“是!”张亮响亮地应了一声,再次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转身步伐轻快地离开了,满心期待着即将开启的新征程。
杨峰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安排,有着自己的一番考量。张亮这人,勇敢无畏是出了名的,可在经验上终究是有所欠缺,行事还容易急躁。他的保安团如今也只剩下一百多人,满打满算也就够编成一个连。杨峰心里清楚,把张亮调到自己身边,亲自加以指导,假以时日,张亮必定能成为自己的得力臂膀,所以才决心促成此事。
还有楚大炮,经过前段时间不动声色的观察,再加上昨天一番深入的交谈,杨峰发现这小子其实也有不少闪光点。楚大炮这人极为讲义气,听潘凤说,以往打仗的时候,他也是个勇往直前、毫不退缩的主儿。只是这些年和一帮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沾染了些不良习性,变得油嘴滑舌、世故起来。但杨峰坚信,只要在身边这些正直之士的熏陶和影响下,楚大炮定能洗心革面。所以,杨峰打算先磨一磨他的性子,等时机成熟,再委以重任。
这些加入皇协军的人,背后各有隐情。就拿楚大炮来说,他与刘海龙曾是结拜兄弟,当时楚大炮担任营长,刘海龙则是团长。日军进犯时,刘海龙瞬间选择投降。楚大炮念及兄弟情义,无奈之下,也跟着刘海龙投靠了鬼子。
不过,楚大炮心底的良知并未完全泯灭,他从未参与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正因如此,杨峰觉得此人尚有争取的余地,便将他留在身边,以备日后能为我方所用。但要是楚大炮胆敢做出欺男霸女、丧尽天良的勾当,杨峰必定会毫不犹豫地将他就地正法,绝不会心慈手软。
楚大炮得知刘海龙被特战特战队击毙后,心中最后的纠结也烟消云散。他明白,自己再也没有退路,也无需再心存摇摆,便下定决心实心实意地留在杨峰的部队。
在这段时间与部队的相处中,杨峰对他关怀备至。尽管楚大炮只是个参谋,但司令部里没有一个人轻视他。部队还贴心地给他安排了单身宿舍,这点点滴滴的尊重与照顾,让楚大炮深感满意。
楚大炮可不是个徒有其表、一无所长的草包,他毕业于正经军校,肚里是有真墨水的。杨峰也清楚这一点,便让他闲暇时前往炮兵营,给炮兵们传授些专业知识。楚大炮一听,立马爽快地答应了。
到了炮兵营后,楚大炮和营长孙忠很快就打成一片。相处下来,孙忠惊讶地发现,楚大炮这人虽说平日里爱吹吹牛、打打嘴炮,但摆弄起迫击炮来,那还真是有两下子,一招一式尽显专业水准。
至于那几门九二式、九四式山炮,炮弹稀缺,珍贵得很,孙忠自然不可能让楚大炮随意开炮操练。可即便如此,炮兵营的学员们还是被楚大炮展现出的专业能力所折服,对他佩服不已。一时间,楚大炮在炮兵营里备受尊重,享受着众人敬仰目光的他,不禁有些飘飘然,脸上时常挂着得意洋洋的神情 。
这天晚上,月色如水,潘凤抱着一坛酒,手里拎着两样小菜,径直来到楚大炮的宿舍。巧的是,宋老七也前脚刚到,正和楚大炮唠着嗑呢。这段时间,大家彼此都熟悉起来,杨峰的部队也不再对这三个曾经当过伪军的人聚在一起太过在意。
楚大炮一瞧见潘凤,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大笑着招呼道:“兄弟,原来是你呀!快,快进屋。来就来呗,还带啥酒啊。大哥我这儿还有一坛呢,这可是司令奖给我的!” 潘凤和宋老七迈进屋内,只见地上摆着一张方桌,周围放着几个小马扎,三人便顺势围坐在桌旁。
潘凤脸上挂着笑容,率先开口:“大哥,这阵子你在炮兵营可真是出尽了风头,声名远扬啊,兄弟我听了,打心底里为你高兴!” 楚大炮一听,胸脯立马挺得高高的,满脸得意地说道:“那还用说?你大哥我的本事,可不是瞎吹的!” 说着,伸手拿起几个酒杯。宋老七心领神会,赶忙拿起酒坛,将酒杯一一倒满。潘凤则打开带来的两个纸包,一包是炒得喷香的花生米,另一包是卤得入味的猪头肉。
楚大炮瞧着桌上的酒菜,打趣道:“你还别说,兄弟,看来你们营是发军饷了吧?” 潘凤一听,得意劲儿更足了,胸脯拍得砰砰响:“那当然!大哥我跟你说,在杨司令这儿,根本就不存在克扣军饷这档子事儿。兄弟我来得比你们早一些,都已经第二次领饷了。我现在是个连长,每个月能拿15块大洋,一分不少,可比在……呸呸呸,可比在鬼子那儿强太多了!”
宋老七在一旁听着,苦着脸插了句嘴:“你们两个,一个是司令部的参谋,一个是连长,就我混得最差,现在才当了个小排长,而且还没发军饷呢。之前被俘的时候,兜里那点钱也被充公了,这日子过得,可真有点紧巴啊。”
潘凤从兜里掏出5块大洋,伸手递给宋老七,说道:“拿着吧,都是自家兄弟。你也该知足了,你原来不也就只是个连长嘛,现在虽说只让你当个小排长,可也不算亏待你。你也清楚,我以前可是营长呢。”
宋老七脸色瞬间一喜,忙不迭地接过钱,点头哈腰道:“对对对,潘哥你说得太对了。我在这儿啊,可比在鬼子那边强太多了。虽说官职小了点,可每顿都能吃得饱饱的,也再不用担心平白无故就被鬼子欺负,还有啥不知足的呢?你还记得和我一起被俘的二团刀疤李他们那二十几号人吧,全被毙了。当时可把我吓得差点尿了裤子,我还以为自己也活不成了呢。”
潘凤听了,点了点头,应和道:“你说得在理。好在咱们兄弟几个,虽说之前投降了鬼子,但没干太多伤天害理的坏事。刀疤李那几个混蛋,平日里跟着贺黑驴他们,净干些缺德事儿。曹宇跑了,那帮孙子以为投降就能蒙混过关,哼,想得倒美。那天文硕副参谋长一问我情况,我就把那帮家伙的恶行一五一十全说了。你看,果不其然,他们那伙人全被处决了,每次想到这事儿,我就痛快!” 言罢,潘凤端起酒杯,一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
楚大炮听了,将杯中的酒猛地一口喝干,接着神色略显紧张地说道:“你们听说了吗?刘海龙被特战队的人给解决了,连小铃铛都没能逃过一劫。听说动手的是特战队的丁三丁四,两人被捅了十几刀,死状那叫一个惨烈。” 说到这儿,他脸上仍残留着一丝惊恐。
宋老七不屑地撇了撇嘴,啐了一口道:“死了才好呢。大哥,我可直说了,刘海龙那混蛋,虽说和你是拜把子兄弟,可平日里他干的那叫什么事儿?稍微好点的武器都给他小舅子曹宇的二团了,咱们一团就跟没人疼的孩子似的,啥好东西都捞不着。依我看,这孙子早就该死!” 说完,他也拿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楚大炮听后,无奈地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说:“过去的事儿就别再提了。既然咱们兄弟几个都下定决心跟着杨司令干,往后就得踏踏实实干出点成绩来。我觉着杨司令对咱们确实不错,咱们可不能辜负这份信任。”
潘凤和宋老七听了,连忙点头称是,齐声说道:“没错,大哥说得在理,我们都听大哥的!往后就跟着杨司令好好干,保准不拖后腿!” 三人相视一笑,再次端起酒杯,在这小小的宿舍里,为新的开始而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