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罗先锋军强行越境,逼近皇城三十里。
水源被断,密林失守。粮运全线受阻,赤地千里,兵临内京。
自那日起,大宣境内,正式进入战时状态。
而战争,却并未如其他战役一般,迅速对垒、速决速胜。
这一打,便是半年。
战火烧尽边疆六府,十四座城破,朝堂将臣一换再换,援军一批又一批地投下,却始终压不住敌锋。
将才凋零,兵员枯竭,粮草短折。
战火未熄,朝中已如散沙。
这已经是本月第三次,因“战事不利”紧急召朝。
半年来,大宣城池多是陷于敌手,无论是新臣老臣,心绪皆是难安。
新任礼部尚书率先出列,拱手奏道:“陛下,边防战线已断十四城,兵力疲敝,城郊百姓哀嚎遍野。臣恳请,暂撤战端,遣使北罗南羌,以议和为上!”
“议和?!”
兵部侍郎猛然抬头,怒声道,
“南羌北罗杀我前线将士三千余,边城百姓尸骨未寒,李大人究竟是不知,还是不顾?!此时言和,是为不战而降!我看你李尚书,是想投敌吧!”
“要说投敌,那还得是从前和你关系密切的曹大人啊。”礼部尚书冷笑一声,直接攻击出言者本人。
“你——!”
户部尚书见状,连忙拱手:“臣也以为,李大人所言,亦有其道理。议和不等于屈服,而是以退为进。眼下大宣粮道受制,兵员不足,兵部连月难筹一日军粮。若再战,怕是拖垮根本,非大宣之幸。”
“兵不可疲,民不可苦。”吏部尚书也缓步出列,语气婉转,“陛下若能以和谈换边疆喘息之机,再议重整兵备,未尝不是一策。”
虽然顾延清已死,但他的三位继任者却尿到了一个壶里。
飘在金銮殿上的mukki神色复杂,看着身旁其他俩灵魂体,连连摆手澄清:“......这可不是我教的,我可没他们那么包子。”
有这三人出言,一时间,主和之声此起彼伏。
而主战派却也不甘示弱。
主和派占据上风,即便是守成的太常寺卿温冶,也不得不站出来,厉声道:“议和是假,割地是真!我大宣从未与蛮夷低头,你们三个若真想议和,可否先请家眷赴前线观战?”
话音未落,吏部尚书连声驳道:“外敌当前,我等子孙皆为人质,何来未赴前线之说!”
温冶冷笑:“北罗骑兵夜袭,村落屠尽,战报白骨盈尺。南羌更是在曹贼的带领下,一路北伐,把我朝关卡都闯了个遍!议和?你拿什么和?你还剩什么筹码能拿去议和?以山河吗?以陛下吗?!”
此言一出,震耳发聩。一时间,主和派的声势弱下去些。
朝堂分裂已久。如今兵败连连,众心惶惶,局势一日紧于一日,众臣各执一词,而最重要的,却是看皇帝如何选择。
叶昭杨不是昏君,她明白不能投降,却也不能单纯地选一边站。
她选了哪边,就会失去另一边。
若是议和真的能保大宣人民,为破碎的山河博得几年喘息,那也未尝不可。只是,此时的朝中,并无真正的和议者,只有怕死者。
所谓的主和派,不过是看清此局难破,提前立场、保存官绅体系,甚至是在为宗族谋边地不迁之权。
而主战派的心思却要单纯许多,即便他们是要借兵事保权柄不失,从战局里再塑功名,那也比主和派更心向大局。
叶昭杨站起身,缓步下阶,身披大氅,缓缓扫视朝堂众臣。
“你们之中,有人主战——这很好。”
“那朕便问一句,你们若要主战——”
“谁,可统兵十万,击退南羌北罗?”
“谁,有战策制敌,破局而胜?”
“谁,可保边防不溃、京畿无恙?”
殿中一时间鸦雀无声。
不多时,终于有人出列。
镇边将军裴执沉声抱拳:“臣请战。臣虽久驻南郡,对南方地势熟稔,愿以偏师断其后勤,再以正军诱其前锋深入,我军于岭谷设伏,三日可破其前军。”
女帝皱眉,想了片刻,突然出言问道:“我记得你曾做过类似的事......你上次断敌军后勤,可是在南郡的枫霜谷?”
裴执一愣:“正是。”
女帝冷笑一声:“你以为他们还会再走你熟悉的那条路?还是你觉得北罗与南羌联军,在明知有此前例之下,会再犯一次兵分三路的错?”
裴执冷汗涔涔,急忙退下,不敢再言。
第一位请战之人退下,第二人出列。
兵马使郭遒,沉声道:“陛下,臣请自中线出兵,避其锋芒,再于东南开设战场,扰敌敌军军心。待其后方空虚,再由骑军回折,斩其粮道。”
“扰乱军心?”女帝直接发动读心技能,看到郭遒这小子纯粹是在回想兵书上的兵法,便对他不再抱有什么期望,一时没什么好气道,“将士困顿,粮草不足,你这游击扰敌的骑兵从哪来?你又凭什么判断敌军兵心不稳?是梦里托付的,还是等你手下几个被俘回来的探子告知于你?”
郭遒张口结舌,却无言以对。
“空谈兵法,纸上作战。”女帝冷笑一声,“本期望你们能想出些对策,现在看来,倒是寡人高看你们了。”
郭遒尴尬而退。
接下来,又有两人出列,一人主张筑防守线,以仅有的兵力死守;一人主张主动诱战,以少胜多。
前者太守,女帝讽其“此策不过是等死”;后者太轻,女帝只回了三个字:“你可拉倒吧”
朝堂上,竟无一人,再敢上前。
女帝却忽然止步,不再斥责。
她扫视全场,神情冷漠得近乎无情。
“你们一口一个为国出力,喊得好听。可临到真要御敌,却尽是残策旧谋,连演兵场上都拿不出手!”
“你们要战,却无人能战!你们要胜,却无人能胜!”
“寡人便是叫你们一声草包,也不是冤了你们!”
一语落地,众人尽皆噤声。
叶昭杨她缓缓走回御座,坐下,眸色黯淡下去。
良久,她只吐出一句话:
“……寡人,该亲自去天牢走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