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馨沉默地看着流水曲觞桌上的诗句，她站在李毓灵的位置，看着李毓灵离去的背影，檀口微开，眼中流露出几分复杂情绪。
她与王轶对诗，竟不落下风，且苏馨如今知道，或许在这场明面上并没有分出胜负的酒令中，胜者早就已经见了分晓。
酒令后，贵女们顺着小径三三两两从后院湖心亭处一一入座。
先前的迎宾茶果中雪梨、佛手柑多见，王家又多添了枇杷与龙眼。
“…这些分别寓意着清白无暇，福寿绵长，金玉满堂，玲珑慧心。”孔夏瑶与李毓灵站在一块儿，说起那些在湖边见到的香果，“寻常人家多用两种，王家节俭清廉，但到底还是好随官员大流，采办齐整四色香果，寓意深远。”
小径两侧花盆中单独栽种的花生长着嫩绿的叶子，迎着春风显出盎意生机。
花圃中的花开得早的有些话已渐凋谢，有些则绿叶繁复，粉红深绿，点缀在深色鹅卵石两侧，吸引来宾的注意。
想到四色香果，就不得不提起茶点中的玲珑八攒盒。
分别是梅子姜、玫瑰鹅脯、琥珀银鱼、藕丝荷香、糟鹌鹑蛋、蜜渍金桔、翡翠芹芽与殷桃煎。
嫩姜糖渍，祛寒开胃。李毓灵吃了一块，味道她不喜欢，孔夏瑶知道后笑道：“喜欢梅子姜的人很喜欢，恨不得日日吃，包了油纸揣身上可以随时取，但不喜欢的人，比如堂姐你，就是觉得它难以下咽。”
李毓灵不知这些，对于京城的事情，她可以用初来乍到糊弄，对于李家族内情况的了解，可以借用李琨和的安排说她落水后失忆，但这些，对官家小姐来说并不稀奇的吃食，她不能表现出来一点不对劲。
孔夏瑶知道李毓灵的身份，她喜欢这个堂姐，自然愿意帮李毓灵。堂姐不知的东西，她孔夏瑶可以讲给堂姐听，孔夏瑶只求下次万一她被邀请去行酒令，李毓灵可以帮帮她。
就像她现在帮她一样。
孔夏瑶莫名就有感觉觉得李毓灵与寻常的女子不一样，从她过往的经历中来说，若是换作其他人，大概不是兴奋过度就是怯懦到底，但李毓灵从醒来的时候起，到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后，一切几乎都没有改变。
那日与李毓灵同去老君庙，最后竟是分道扬镳，孔夏瑶心里揣着事，脾气也有些火爆起来，等到了家，利索下车去找她母亲说这件事。
孔白氏细细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与孔风桦认真商量过后，再考虑要不要告诉李琨和关于李毓灵的事。
孔风桦的态度是告知。
孔家三口人，从涿鹿刚来京城，孔风桦虽然是升迁，也得到了皇帝的青眼让他暗中调查。但到底是不敢出太多风头，让皇帝心生疑窦。
但若是告诉李琨和，他自是比外家孔家还了解太傅府的情况，孔风桦找到李琨和，告诉了他这件事，李琨和听完后为了不引起旁人的猜忌和怀疑，硬是在孔家吃了晚膳才回府。
一回到鸿鹄居，李琨和就研磨舔笔写下一封书信，他知如今使臣一案与朱敬堂有关，本想与他作个交易，没想到这封信石沉大海。
李琨和当即选择外出，对内只说外出一躺。
实则是听派去涿鹿老家的手下关于给李毓灵安排身份的事。
李毓灵要有一个合适的身份，让他能大大方方地接到府中来，思来想去，也就涿鹿老家的家庙最合适。
而让李毓灵回太傅府来的理由也很简单，年岁渐长，理应和亲，遂修书一封，急令回京。
至于家庙，不过是一个偏僻的庄子。
在他父亲的遗物中，几乎都是在涿鹿的地产，李琨和挑选了一块符合的庄子，将那信让人送到庄子上去，而后又让人雇马车前往庄子上做一个假象。
只是让李琨和没想到的是，与朱敬堂的来往断了，反倒是欠了张衍清一个人情。
他虽是答应做朱敬堂的幕僚，但心终究是不忠，对李琨和来说，朱敬堂更多的还是在弥补他对人脉关系的短板。
张衍清橄榄枝朝他抛出，让李琨和警惕又犹豫。
一来若有张衍清的相助是让李毓灵最快完成金蝉脱壳最快的途径，二来张衍清与朱敬堂互不对付，李琨和若是答应，有违背约定、另投明主之嫌。
但李琨和最终还是选择了张衍清。
不为别的，就想李毓灵能尽快出来，回到太傅府，成为他口头上名正言顺可以喊的“阿姐”。
他太期待了，甚至有些急于求成。
从牢狱将昏迷的李毓灵带出来放入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再偷偷与太傅府的马车进行转位，最终造成接李毓灵回太傅府的假象。
只是将李毓灵从牢狱接入马车时，李琨和听见门口守着的两位交班衙差正在低声嘀咕：
“张大人可真是一点不心软，人比花娇的姑娘说剥皮就剥皮了…”
“你还心疼她？不怕嫂子拿扫帚抽你！”
“嗨呀，那些花娘子，模样身段，的确是一等一的销魂，只可惜她年纪太小，不然哪里能这样安稳地死了？”
“别说了，可被人听了去…”
“怕什么？这深更半夜的，连狗都睡了，也就咱哥俩倒霉，被安排这个时段下衙。”
“……”
声音渐渐远离，李毓灵也被顺利地“请”入马车。
马车往前行驶，为了低调和掩人耳目，马车行驶的速度格外缓慢，天即将破晓时才刚将李毓灵“请”到另一辆马车内。
城门打开，李琨和就借着晨曦在城内的道路上缓慢行走。
微凉的春日晨风还带着昨夜里静谧，吹在脸上有点儿冷到发麻。
李琨和从马上转过头，看了一眼马后的马车。
仿若马车后边牵拉着初升的骄阳，光芒万丈刺人眼，往前走，李琨和突然有一种短暂的迷茫，不知等阿姐醒来，她到底会如何反应。
是欣喜，还是厌恶。
李琨和眯起眼睛，将心里那莫名的想法扫除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