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欢接到战报,整个人如遭雷击。
他脸色铁青,双手颤抖着将战报捏成一团。
“永乐误我!”
他猛地拍案而起,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来人!把永乐给我押来!”
侍卫们不敢怠慢,很快就把永乐带了上来。
永乐跪在地上,额头渗出冷汗。
“你可知罪?”
高欢冷冷地问。
永乐低着头:“末将...末将...”
“敖曹战死,我军士气大挫!”高欢越说越激动,“来人,给我杖责二百!”
杖刑的声音在大帐外回荡。
高欢站在帐中,拳头紧握。
他深吸一口气,下令道:“追赠敖曹太师,兼大司马太尉。”
说完,他转身看向地图,眼神坚定:“传令下去,全军开拔,我要亲自夺回洛阳!”
两军在洛阳城外相遇。战场绵延数里,尘土飞扬。
从清晨打到午后,双方已经交战数十回合。
战场上硝烟弥漫,连对面的人都看不清了。
西魏军这边,独孤信和赵贵率领的左右翼渐渐支撑不住。
一个士兵慌张地跑来报告:“将军,我们找不到主帅了!”
独孤信皱眉:“什么?宇文丞相在哪?”
“不知道啊!”
士兵急得直跺脚,“到处都是东魏军,我们被包围了!”
赵贵咬牙道:“这样下去不行,先撤!”
西魏军开始溃散。
宇文泰在主营中接到战报,脸色凝重。
他环顾四周,对副将说:“守不住了,传令毁掉营寨,护送皇上西撤。”
副将犹豫道:“那金墉城...”
“让长孙子彦守着。”
宇文泰果断地说,“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
就在大军溃退之际,西魏将军王思政却仍在奋战。
他手持长矛,在敌阵中左冲右突。
一个东魏士兵举刀砍来,王思政侧身避过,反手一刺,那士兵应声倒地。
“来啊!”
王思政大喝一声,长矛横扫,又有几个敌人倒下。
他的盔甲上沾满血迹,但眼神依然锐利。
周围的东魏军竟一时不敢上前。
战场上,东魏军如潮水般涌来,蔡佑的亲兵已经死伤殆尽,只剩下他一人孤军奋战。
他手持长弓,箭囊已空,仅剩最后一支箭。
“将军,快射!”
身边的士兵焦急地喊道,“再犹豫就来不及了!”
蔡佑却镇定自若,目光锐利地盯着前方冲来的敌兵,沉声道:“我们的性命,全系于这一箭,怎能随便射出?”
话音未落,敌军的先锋已逼近三十步内。
蔡佑屏息凝神,弓弦拉满,手指一松—“嗖!”
箭如流星,正中敌将咽喉!
那人惨叫一声,栽下马来。
其余敌兵见状,吓得纷纷后退。
蔡佑抓住机会,翻身上马,从容撤退。
东魏军竟无人敢追。
另一边,王思政在混战中身受重伤,昏倒在地。
他平日作战时总穿着破旧的铠甲,敌人以为他只是个小卒,竟没管他,直接去追杀其他将领。
不久,他的部将雷五安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四处寻找,终于发现了奄奄一息的王思政。
“将军!您还活着!”
雷五安又惊又喜,连忙割下衣袍,替他包扎伤口,扶他上马。
“快……回恒农……”
王思政虚弱地说道。
雷五安点头,策马疾驰,带着主将逃离战场。
此时,宇文泰正在恒农城内清点将领,发现少了王思政和蔡佑,心中焦急万分。
突然,城门处传来一阵骚动。
“蔡将军回来了!”有人高喊。
宇文泰抬头望去,见蔡佑带着残兵缓缓入城,顿时松了一口气,大笑道:“承先回来了,我就放心了!”
承先是蔡佑的字。
他快步上前,拍着蔡佑的肩膀问道:“战况如何?”
蔡佑只是淡淡一笑,并未多言。
一旁的士兵忍不住插嘴:“大丞相,蔡将军一人独战数十敌,最后一箭射杀敌将,才得以突围!”
宇文泰闻言,赞叹道:“承先立下大功却不自夸,真是难得!”
不久,王思政也被送回。
宇文泰见他浑身是伤,不禁眼眶湿润,握住他的手道:“思政,苦了你了……”
王思政勉强一笑:“末将无能,让大丞相担心了。”
宇文泰安抚道:“你已尽力,好好养伤。”
宇文泰留下王思政镇守恒农,自己则护送西魏皇帝返回长安。
然而,他们刚离开,长安就爆发了叛乱。
原来,留守的兵力不足,先前俘虏的东魏士兵趁机作乱,推举旧将赵青雀占据城池。
同时,雍州的刁民于伏德也劫持了咸阳太守慕容思庆,一同造反。
西魏皇帝被迫滞留在阌乡,宇文泰只得率军回援。
“大丞相,我军疲惫,不如暂缓进军?”
有将领提议。
宇文泰沉吟道:“赵青雀不过乌合之众,不足为虑。”
这时,散骑常侍陆通上前劝谏:“蜂虿虽小,也有剧毒!
如今我军虽疲惫,但精锐尚在。
若趁势进攻,必能一举平定叛乱。
若拖延下去,只怕后患无穷!”
宇文泰点头:“你说得对。”
宇文泰率军西进,长安百姓见到他的旗帜,纷纷欢呼:“大丞相回来了!我们有救了!”
华州刺史,宇文泰的侄子宇文导也率军突袭咸阳,斩杀慕容思庆,生擒于伏德,随后渡渭水与宇文泰会合,一同攻打赵青雀。
赵青雀战败身亡,叛乱平息。
宇文泰派人向阌乡报捷,迎回皇帝。
与此同时,东魏丞相高欢率军攻打金墉城。
守将长孙子彦见势不妙,竟下令焚毁城内房屋,弃城而逃。
高欢进城后,只见一片废墟,冷笑道:“既然已成焦土,留着何用?”
他下令彻底拆毁城墙,只留下洛州刺史王元轨镇守,自己则率军返回晋阳。
那年冬天,西魏再次派将军是云宝突袭洛阳。
洛阳守将王元轨抵挡不住,弃城东逃。
与此同时,广州也被西魏大将赵刚攻陷。
短短时间内,襄州、广州以西的土地,重新落入西魏手中。
这时候,北方草原上的柔然又强盛起来。
他们的首领阿那镶(xiāng),号称“头兵可汗”,盘踞在朔方一带,势力庞大。
原本柔然还向西魏称臣,可眼见北魏分裂成东西两半,阿那镶立刻翻脸不认人,干脆连“臣”字都省了。
他一边派使者去东魏,一边又和西魏往来,在两边捞好处。
东魏为了拉拢柔然,答应把宗室女兰陵公主嫁给他。
阿那镶得了甜头,立刻调转枪头,帮着东魏骚扰西魏边境。
西魏丞相宇文泰正忙着对付东魏,哪还有精力应付北方?
可柔然骑兵来去如风,不摆平他们,后方永无宁日。
宇文泰思来想去,决定也走和亲这条路。
他召来中书舍人库狄峙,吩咐道:“柔然人贪得无厌,既然东魏嫁了公主,咱们也得表示诚意。
你亲自去一趟,和他们谈和亲的事。”
库狄峙领命北上,见了阿那镶。
酒过三巡,阿那镶眯着眼笑道:“我弟弟塔寒还没娶妻,你们西魏若能嫁个公主过来,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库狄峙回朝复命。
宇文泰沉吟片刻,点头道:“既然他们要公主,那就给。”
可宗室女子有限,兰陵公主已经嫁去东魏,再嫁一个,实在肉疼。
最后,他干脆封舍人元翌的女儿为“化政公主”,风风光光地送去了柔然。
就这样,一场政治联姻,暂时稳住了北方边境。
但东西两魏,虽都用美人计拉拢柔然,效果却大不相同。
东魏嫁的是宗室女,直接配给可汗;
西魏送去的,却只能当可汗的弟媳。
这一比,西魏明显矮了一截。
宇文泰心里着急,便对魏文帝元宝炬说:“陛下,咱们得想个法子,不能总让东魏占上风啊!”
宝炬皱眉道:“爱卿有何高见?”
“不如这样,”
宇文泰凑近低声道,“您纳头兵可汗的女儿为妃,再和他们联姻。
这样柔然自然会更亲近我们。”
宝炬摸着胡子沉吟:“这...倒是个办法。”
谁知头兵可汗更精明,他派使者来传话:“要联姻可以,但必须让我女儿当皇后!”
宇文泰听到这条件,脸色顿时变了。
他急忙进宫禀报:“陛下,柔然人这是要逼宫啊!”
宝炬拍案而起:“荒唐!朕已有皇后,岂能说废就废?”
“可眼下形势...”
宇文泰欲言又止。
这时,乙弗皇后从屏风后转出,平静地说:“陛下不必为难。
臣妾愿意退位。”
宝炬大惊:“皇后!你这是...”
乙弗氏微微一笑:“为了大魏江山,臣妾甘愿出家为尼。”
这位皇后可不简单。
她出身名门,父亲是兖州刺史,母亲是孝文帝的女儿。
她不仅贤良淑德,还生了好几个皇子,太子元钦就是她所出。
平日里节俭仁厚,深得人心。
消息传到后宫,宫女们都哭了。
一个小宫女抽泣着说:“娘娘,您这一走,我们可怎么办啊?”
乙弗氏轻抚她的头:“傻孩子,我这是去修行,是好事。”
她转身对宝炬说:“陛下,请以国事为重。”
说完便自行削发,搬出了皇宫。
宇文泰见状,长舒一口气:“陛下,那臣这就去安排迎亲事宜?”
宝炬望着皇后远去的背影,沉重地点点头:“让扶风王元孚去柔然迎亲吧。”
就这样,一场政治婚姻,用一位贤后的牺牲换来了。
看似划算的交易,却不知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柔然送女南来,排场极大。
车队七百乘,骏马万匹,骆驼千头,浩浩荡荡,一路向南。
行至黑盐池,西魏的仪仗队早已列阵相迎。
大臣孚上前行礼,恭敬道:“请公主南面正位,受我朝礼迎。”
柔然公主却摇头,神色自若:“我尚未见你国主,仍是柔然女儿。
你们以南方为尊,我们却尚东方,各守国俗便是。”
孚一愣,随即笑道:“公主所言极是。”
于是,西魏仪仗队转向南面,柔然营帐依旧东向而立。
两方人马,各守其礼,倒也相安无事。
公主入长安,随即行册后大礼,封为郁久闾皇后。
她年方十四,容貌端庄,聪慧过人,可偏偏有个毛病——善妒。
宫中尚有废后乙弗氏,郁久闾皇后心中不悦,时常冷言冷语。
西魏主宝炬无奈,只得设法安抚新后。
一日,宝炬召来次子戊,沉声道:“你带母亲去秦州吧,免得再生事端。”
戊低头应下,心中却满是不舍。
乙弗氏得知此事,默默收拾行装。
临行前,母子入宫辞别。
宝炬望着他们,眼中含泪:“此去……保重。”
乙弗氏强忍泪水,轻声道:“陛下也要珍重。”
戊跪地叩首:“儿臣定当照顾好母亲。”
宝炬扶起他们,低声嘱咐:“在外……蓄发,日后……再相见。”
乙弗氏点头,母子二人含泪离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已是一年。
谁也没想到,柔然竟突然兴兵犯边。
西魏立柔然公主郁久闾氏为皇后,是大统四年的事。
这可不是普通的联姻。
西魏皇帝元宝炬为了稳住北方边境,不得不娶柔然可汗的女儿。
可谁也没想到,这场政治婚姻,竟会引发一场血案。
第二年,元宝炬废黜了原配乙弗皇后,让她带着儿子元戊迁居秦州。
临行前,元宝炬握着乙弗氏的手,低声道:“你……把头发留起来吧。”
乙弗氏一怔,随即苦笑:“陛下是觉得,我还有回宫的一天?”
元宝炬没有回答,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乙弗氏望着他的背影,眼泪无声滑落。
她知道,自己这辈子,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又过了一年,柔然大军突然南下,直逼夏州。
朝堂上,大臣们议论纷纷。
“柔然为何突然进犯?”
“莫非是嫌岁贡不够?”
元宝炬眉头紧锁,派使者质问柔然可汗:“你我两国本是姻亲,为何无故兴兵?”
柔然可汗冷笑:“一国岂能有两个皇后?
你们的废后还在,我女儿怎能安心?”
使者回报,元宝炬脸色骤变。
他喃喃自语:“柔然远在塞外,怎会知道乙弗氏的事?”
一旁的宦官低声道:“陛下,怕是……新皇后透露的。”
元宝炬沉默良久,终于长叹一声:“百万大军,竟为一女子而来……朕若不舍她,江山难保啊!”
他叫来心腹曹宠,递过一道密旨:“去秦州,让乙弗氏……自尽吧。”
曹宠跪地痛哭:“陛下!乙弗皇后贤德,何至于此?”
元宝炬背过身,声音沙哑:“朕……别无选择。”
秦州。
曹宠捧着圣旨,双手颤抖。
乙弗氏看完,竟出奇地平静。
她轻声道:“愿陛下万岁,天下太平……我死,无怨。”
她叫来儿子元戊,抚摸着他的脸,柔声叮嘱:“好好辅佐你父皇……别惦记娘。”
元戊跪地大哭:“母亲!儿臣宁愿替您去死!”
乙弗氏摇头,眼中含泪:“傻孩子,这是命。”
她走进佛堂,跪在佛像前,亲手剪去已蓄起的长发。
“既然此生无缘,何必再留牵挂?”
最后,她回到内室,端起毒酒,一饮而尽。
被子轻轻盖上,仿佛只是睡去。
那年,她三十一岁。
当时,工匠们正在麦积崖上开凿石窟作为墓穴,准备安放棺木。
就在棺木即将下葬时,忽然有两团云彩率先飘入石窟中。
“快看!那云彩!”
一个工匠突然指着洞口惊呼。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两团云雾如同活物一般,一前一后钻进了石龛里。
前面的云团转瞬即逝,后面的却久久不散。
监工擦了擦额头的汗:“我修陵二十载,从未见过这等怪事。”
“怕是不祥之兆啊。”
老石匠低声嘀咕。
果然,那云雾一灭一出间,棺木入穴时竟发出“咯吱”异响。
后来这地方就被称作“寂陵”,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曹宠回京复命时,西魏主正在批阅奏章。
“陛下,柔然那边...”
“朕知道了。”
西魏主打断道,“你速去告知头兵可汗,就说...就说先皇后已入土为安。”
曹宠退下后,侍从小声问:“陛下为何不告诉可汗实情?”
西魏主苦笑:“那云中异象,说了谁信?”
果然,柔然接到消息后立即退兵。
但谁也没想到,真正的怪事才刚刚开始。
这年秋天,郁久闾氏在瑶华殿待产。
那日黄昏,她突然抓住侍女的手:“你听!
是不是有狗在叫?”
侍女侧耳细听,殿外静悄悄的。
“娘娘,没有狗叫声啊。”
“明明有!”
郁久闾氏脸色煞白,“就在墙角,一声接一声...”
当夜临盆时,更诡异的事发生了。
产婆刚掀开锦被,突然尖叫着后退:“血!全是血!”
太医赶来时,只见郁久闾氏双目圆睁,指着空无一人的床角喊:“那盛装妇人!
她拿着金钗要刺我!”
“娘娘!那里没人啊!”
宫女们抱作一团。
“她过来了!啊——”
郁久闾氏突然惨叫,腹部凭空出现三道血痕。
最年长的嬷嬷颤声道:“是...是先皇后的指甲印...”
终于,婴儿的啼哭声划破夜空。
但众人还来不及高兴,就发现郁久闾氏瞳孔涣散,十六岁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这个诡异的夜晚。
“造孽啊...”
老太监望着少陵原的新坟直摇头,“活人生殉也就罢了,死了还要作祟。”
西魏主宝炬站在廊下,手中捏着占卜用的蓍草。
侍从听见他喃喃自语:“早知如此,当初就该...”
话未说完,一阵阴风卷着枯叶掠过宫墙。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一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