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肉体双崩溃的沙和尚,语气蔫蔫道:“你们说得对,咱们就是土匪!这些钱财也全部都是抢来的。
但是,但是你们听我说,我们这些人,也不是生来就是强盗。
咱们本也是老实本分的种地人,可老天爷不让人活啊!
东州府是一年旱,一年涝,今年又是种啥啥不活。
地里没收成,咱们本就日子难过,可村里地主老爷要收田租,村外县太爷要咱们交绢税。
他们也不想放过我们啊!!
咱眼见着实在是活不成了,这才出来想要谋条生路。
看你们的样子,也是穷苦人出身,你们可以把钱财带走,但是还请放饶我们一命吧!”
这话说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简大顺大概也是想到了自家的境况,居然对这伙土匪生出了一些怜悯之心。
他说:“也是身不由己之人,要,要不然......”
“啪!”
一巴掌来自老母亲爱的抚触,直接甩到了简大顺的后脑勺上。
他小声嘟囔道:“娘,你这又是干啥啊,我也没说啥啊。”
“什么没说啥!”简老太压低了声音,语速却很快,“你咋知道这人说的是真还是假?你是他肚子里蛔虫啊?
我瞧说话的这人,那双眼睛,和说话是调调,跟你爹有三分像,那他肯定就不是个好人。
你不懂别瞎出主意,听你二弟两口子怎么个说法。”
简洪涛当然也不可能全然听信土匪的话。
他们可是土匪啊!!
普通百姓说话都真真假假不好判断呢,更何况他们是土匪!!
土匪啊!
敢杀人越货,打家劫舍的土匪啊!
他们说的话,能信上一分的人,就已经算是心大的了。
所以哪怕现在沙和尚泪眼婆娑,亚非欧一脸真诚,简洪涛也没有任何表态。
他只扒拉着从这些人身上搜出来的物品,试图在里头找出点儿能证明他们真实身份的证据来。
此时一直作壁上观的和尚,走到了土匪身边。
他岔开腿,蹲下身........造型多少有些不雅。
不过也没办法。
这货肚子太大了,不岔开腿,压根蹲不下来。
啊,不是重点,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蹲在沙和尚面前的真和尚,突然伸手抓住了沙和尚的手。
这话,说出来有点儿绕。
但现实中看,也不是不奇怪。
一个男人,抓着另一个男人的手,细细摸索,慢慢瞧看.......
那场面多少是有点儿辣眼睛的。
沙和尚都被真和尚看怕了。
他的声音,胆怯中带着一丝嫌弃,“你,你可是和尚啊,你想对我干嘛?!”
被五花大绑的沙和尚,好想抱紧弱小的自己。
“唔~~~”和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他也不答话。
只是往边上挪了一下。
然后继续抓起了亚非欧的手,又是好一阵摸索观察。
简阳实在忍不住了,她蹲到和尚身边问:“你这是对手有什么特殊癖好吗?”
“滚,”和尚啐了简阳一口,然后站起身,“呼~~~~~差点儿喘不上气了。”
简阳拍了拍和尚的大肚子,“您这大肚腩,也该适当减一减了。”
“那不行,”和尚连连摇头,“我走南闯北这些年,没死外头,靠的就是这一肚子的膘。
行了,别扯别的。贫僧现在告诉你们,别人我没看不知道,但是这俩,就是俩赌徒。”
“诶?”简阳赶紧捧场问道:“此话怎讲?”
“我刚才查看了下他们手,发现这两人大拇指的指腹上和食指侧边都有老茧。
这两个地方,一般做农活和练武的人,是不会长茧的。
只有常年喜欢摸牌推牌九的人,才会在这种地方长出茧来。
而且根据这两人手上老茧的厚度可以看得出来,他们可是老赌徒了。”
“没错,”简洪涛捏着张纸条凑了过来,“猜猜我在他们的物品里找到了啥?”
“行了,别卖关子,老娘不识字!”简老太着急地喊道。
简洪涛闻言,老实答说:“这张应该是赌坊的借条,上头写的是他们其中的一个人,跟赌坊借了白银三百两,十五天内归还,归还金额为三百三十两。”
“既然借条已经在他们手里了,那说明,三百五十两白银,他们已经还给赌坊了。”
简阳摸着下巴,踱步到了沙和尚身边,然后又踹了他伤口一脚,这才问道:“说!!三百多两白银,打劫的是哪家大户?!”
“嗷嗷嗷嗷~~~”沙和尚痛呼出声。
至于打劫了哪家大户......
他们打劫了那么来来往往的商户人家,怎么可能记得住?!
沙和尚只能求饶,“错了,我们错了,再不敢了!以后咱们兄弟定改过自新,求各位爷饶咱们一命啊!!
那些钱,对,咱们身上的那些钱,你们都拿走吧!!”
“废话!”富贵竖眉道:“这还用你说?我们自己会拿的。对了,还有没有多的?”
简阳闻言,便往沙和尚身上踹了一脚,“说!还在哪儿藏了银子!”
“对,快说!”简言也一脚踹在了亚非欧身上,“不准说瞎话,我们可不是那么好骗的!”
说完,他特地瞪大了双眼,做出一副,我真的超聪明的表情。
蒋隽瑛和简洪涛同时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就简言这傻憨憨的样子,真的,不骗他都对不起自己。
被踹的两人,此时却咬紧了牙关,打死都不承认还有藏匿的钱。
没办法。
简阳只能拿出必杀技了,“三婶!!上!!”
“好!”富贵立刻应和,然后开始在沙和尚边上转圈圈。
转一圈,踩一脚。
再转一圈,又踩一脚。
.......
五圈之后,沙和尚忍无可忍。
他指着边上的结巴道:“钱财都是大哥保管的,我真的不造啊!”
“胡.......胡......说!”被沙和尚的嚎叫声给吵醒的结巴,脑袋还有些昏昏沉沉,听话只听得到自己最在意的那部分。
就见他疯狂摇头,“我.......我没有......没有藏钱在,在灶,灶,灶台里!!你们别.......”
呼啦啦~~~~~
简阳、富贵、简言、简洪涛,简大顺、树根、.......等等一群人,全部冲去了西边的灶房。
“啊!!!!!”为了保住钱财,挨了富贵不知道多少脚的沙和尚疯了。
他扭动着身体,拱到了结巴身边,“死结巴!你为什么一定要说话!!你为什么要说话!你做个哑巴不行吗?!”
说完,被悲愤和痛苦折磨地失去了理智的沙和尚,‘啊呜’一口,死死地咬住了结巴的嘴唇。
结巴被咬得‘呜呜’叫。
可他的手脚也被绑住了,所以怎么都挣脱不开犹如甲鱼一般咬人的沙和尚。
豆娘是个老实人,她见俩土匪嘴儿都亲上了,吓得连忙别开了脸。
简老太则拿着简老头的棍儿,去戳咬在一起的两人的嘴,“分开分开,给我分开,恶不恶心啊你们俩!!”
可沙和尚却死都不撒嘴。
他今天不把这结巴给咬成哑巴,他就不是人!!
突然。
灶间响起了一声欢呼!
站在门口看热闹的和尚,朝蒋隽瑛道:“你们家几个真是没见过什么世面,那小小一个盒子里头,最多也就能装个五六百两的银子而已,至于那么高兴吗。”
切,真是没见过世面。
可此时的蒋隽瑛,却在思考一个哲学问题。
土匪打劫,这事儿犯法。
所以抓土匪这事儿就属于见义勇为。
可是,打劫了打劫别人的土匪,这到底算是见义勇为呢,还是算犯法呢?
蒋隽瑛,陷入了因道德和法律的失序,而带来的迷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