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简帮下船的地方,是西林州最大的一个内江码头。
故而这码头所在的勤云县,也算得上是西林州的上等县了。
虽然这地方跟江南好地方的县城不能比,说是说县城,但看上去更像个农村市集。
但好在,柴米油盐酱醋茶,此地皆有铺子可供采买。
听驿馆的驿丞说,府城烟城的货品供应,还没勤云县多呢。
不过简洪涛想着,烟城再怎么样,都是府城。
再怎么差,总不会比这勤云县城差太多的吧?
抱着这样的乐观主义精神,老简帮的车队,走了整整一下午,终于.......迷路在了即将黑下来的山林中。
“......日。”
负责领路的三爷,内心只有这一声感叹。
“鬼打墙了吧?!”老大夫从马车里探出了脑瓜子,然后又‘嗖’一下赶紧把脑瓜子缩了回去。
里头和尚问他:“咋?!真瞧见鬼了啊?”
“不是不是,外头蚊虫实在是太多了,老头我年岁大了,气血两虚,可真遭不住那么多蚊虫叮咬。”老大夫如此说道。
外头的三爷骂骂咧咧,“你遭不住,难道老子就遭得住?!你瞧瞧我这脸上,还有个好地方吗?!
格老子的,遭瘟玩意儿,哪儿不好咬,咬在了老子眼皮上,尼玛的......老子现在眼皮用树条子撑都撑不开。”
此时,简洪涛打从后头马车上跳了下来。
在太阳开始落山之后,他就怕周回再把车赶山崖下去,所以跟他换了位置。
这会儿简洪涛是第二辆马车的车夫~
他走到三爷跟前,问了声:“三爷,怎么个说法?!还是没找准路吗?那舆图你看仔细了吗?”
“看仔细了,怎么没看仔细?你信你自己瞧,咱走的应该没啥错处啊。”三爷很不服气地从衣服里头把舆图掏了出来,然后递给了简洪涛。
简洪涛接过舆图,摊开一瞧,差点儿气乐了。
舆图是驿丞当场现画的,原本墨汁就没怎么干透,然后又被三爷放胸口前捂了一下午,这会儿都糊成一片了。
这路能找得到,就真的有鬼了。
可舆图看不清了,路还是得找啊。
于是简洪涛便问三爷,“之前驿丞说转上三十二个弯弯,就能看到一条大路,上了那大路,一路往前再转十八个弯弯,就能到府城了。
咱们现在,转了多少个弯弯了,三爷你还记得吗?”
“.......咱实话实说,”三爷略显心虚地看着简洪涛道:“数到第二十七个弯的时候,我就数乱了。”
“是吧?”简洪涛倒也没怎么怪三爷这个领路的,毕竟,“我其实数到十三个弯的时候,就已经乱了。”
“我之前就说,咱们应该是在第三十个弯的地方走错了路,应该转弯的,咱们直走了,可惜当时来不及喊,就.......”
车厢里的周回发出了声音,“不过现在离咱们走岔的路应该不算远,你们若是信我,就由我来带路。”
“信个屁!”
“信不了一点!”
三爷和简洪涛同时发声。
“怎么?”车厢里的和尚,一边擦着汗,一边坏笑着问周回,“你之前骗过那俩的钱?他们怎么就那么不信你呢?”
周回无奈道:“大概是看我年岁轻,不牢靠吧。”
按照周回的说法,在第三十弯的地方,他们走错了路,那现在绕回去的话.......
“咱们现在在哪儿?”简洪涛看向三爷。
三爷一本正经道:“在山里。”
很想打人,但又打不过人家的简洪涛,痛苦地开始噼里啪啦打叮上来的蚊子。
这地方不不知道为什么,蚊子虽小得很,可一旦被咬,就会肿起老大一个包,关键还奇痒无比,哪怕拼命挠,把皮都挠烂了,那都无济于事。
老简帮一个下午加起来被咬的蚊子包,怕是能有上千个!
连带着大牛二牛的腚上,耳朵上,都被叮了不少包。
其他的马匹身上,自然也有蚊虫叮咬,但却比大牛二牛这俩秃骡子秃马要好上不少。
这俩玩意儿本就长得难看,这会儿被蚊虫叮咬得,瘙痒难耐,可却又没长能挠痒痒的手~~~
所以除了‘一哦哇啦’地胡乱叫喊之外,也只能用龇牙咧嘴的表情,表达自己想挠痒痒,却又挠不到的糟心了。
扯远了。
回到迷路这件事儿上来。
简洪涛见三爷这幅死样子,便知再跟他多商量,也商量不出什么花来了。
于是他想着,实在不行,就原路返回得了。
明日让驿丞找了人帮他们带路再出发吧。
反正这西林没有知府都好几年了,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的。
可还没等简洪涛把心中所想说出口,就见前头来了个男子。
男子衣衫褴褛,身型瘦削,身量约摸也就一米五上下。
这人身后还背着几个长条条的竹篓子,看着应该是用来抓黄鳝或者水蛇之类的长虫用的。
简洪涛非常激动。
他们这一路,统共才遇见没几个人。
打从太阳开始下山之后,就连鬼影子都没了半个。
所以一群人想问路,都找不到半个人影。
这会儿看到有人来了,简洪涛简直按耐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抬腿就想上前问询。
可三爷却比他快了好几步。
只见他几个飞跃,已经蹿到了来人跟前。
来人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还没等三爷问话呢,那人就把身上的长篓子全递送到了三爷跟前。
就听他说:“%¥#%¥……%¥……&……&”
........
完全没听懂这人说话的三爷,蹙紧眉头,大声问道:“你说的什么鸟话?!
我不要你的东西,我就想跟你打听打听,咱们要去烟城,该怎么走?”
其实对方也没听懂三爷说的话。
如今的大荣朝,用的官话更靠近北方的口音,三爷本身也是个北方人,所以一直以来也不觉得跟人沟通交流有什么问题。
可这会儿到了西林,这地方几乎是三里不同音,别说一个州了,哪怕是一个县,都能有几十种不同的方言。
更绝的是,在西林居住的,除了本地人之外,还有不少从外头跑来的异族人。
那些人说起话来,就连本地人都听不明白。
整个西林的语言体系,还真不是用一句两句话能总结概括的。
再加上,西林州本身也很少有北方人来,所以除了少数特地学过官话的官员之外,本地人对外地人的语言系统,那也是完全不理解的。
所以面对凶神恶煞的三爷,过路人只当这人是想打劫。
可打劫的话.......他今天就抓了三条水蛇,五条黄鳝,这些玩意儿拿去府城唯二的馆子里换钱,那也换不了几个铜板。
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特地赶了六辆马车来劫他的东西吗?!
不懂,真是不懂。
不过不管懂不懂,路人直接把竹篓子往地上一扔,然后撒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