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独在异乡
听到姑妈关于“混混团队”的评价，艾薇头顶上的金毛勇敢地探出了脑袋。
她觉得姑妈的话有失偏颇。
首先，姑妈从小就生活在帝都，一直都在与上流社会的贵族们接触，后来又成为了王后，这辈子都是没有真正见过小混混的。
而艾薇见过，而且还见过不少。
在溪木镇这样的边陲小镇，最不缺的就是小混混，从酗酒斗殴到真正的帮派分子，她都打过不少交道，她可以向姑妈拍着胸脯保证小混混肯定不是他们这样的。
“姑妈，我觉得你说的不对。”
探头的金毛给予艾薇勇气，她觉得和伊森等人相处久了，她也变得越来越勇敢了，现在都敢顶撞姑妈了。
比起父亲，她其实更害怕姑妈。
她的贵族礼仪是姑妈教的，启迪学社的大多数家长会也都是由姑妈出席的，在她成长的过程中，姑妈对她的关怀无微不至，就形成了又亲又怕的循环。
艾薇纠正道，“准确地来说，我们这个应该叫做犯罪团伙。”
！？
她能听见电话另一端急促的呼吸声，很显然姑妈被她这一番言论惊得说不出话来，这一时的沉默让艾薇胆量倍增，她想到了他们一行人在奥菲拉的经历，补充道，“而且是跨国犯罪团伙。”
如果按照伊森所说的，换一个角度看待问题……
凛冬小姐和罗威娜小姐曾经是帝国的头号通缉犯，彼岸姐则是奈瑟瑞尔圣堂的破誓骑士，伊森在溪木镇的时候谋杀了帝联储的分行长。
而到了奥菲拉呢？
操纵选票，洗脑当地官员，利用少数族裔身份在外交谈判中获得优势，这些都是艾薇新学会的手段。
要是教皇尤里乌斯还活着，高低得把他们当成邪神势力来评判，就连老派邪神组织梦蚀在他们面前也黯然失色。
“行，你们是跨国犯罪团伙。”
姑妈说话的语气能让艾薇轻易想象到她脸都被气白了的样子，甚至还能猜测出姑妈的心理活动。
——这几天不管，孩子就要上房揭瓦了！
“艾薇玛格丽特！”
“到！”
“回来的当天晚上你就来王宫报到！”
这熊孩子，看来得好好补习一下贵族礼仪了。
电话被挂断了，艾薇的小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她能预见恶补贵族礼仪的场景，但却一点都不害怕，反而有些莫名的激动，她的脸上依旧缺乏表情，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
对一位贵族大小姐而言，恶作剧得逞般的心情总是陌生刺激的。
艾薇怀疑这些微妙的心情来源于头顶上的金毛，这金毛已经开始庆祝了，晃得都出现了残影。
艾薇玛格丽特，你应该反省自己的行为。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古板的声音，如同木偶般提醒着她，规范着她的思维和行动，从她记事以来，看不见的“木偶”都陪伴她左右，每当它出现时，随之而来会是强烈的头疼与恍惚感。
大脑一片空白，身体被看不见的丝线支配。
然而这次，她一点都感觉不到疼痛，悬吊在她身上的丝线似乎早就在她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崩断了，冰冷的提醒没有取得任何效果，艾薇现在一点也不想反省自己的言论，反而咧开了嘴，形成了一副相当诡异的笑容。
诡异到就连床头柜上默默观察的小章鱼都被她吓了一跳，用触手遮住了眼睛。
这姑娘怎么了？
为什么脸上只有嘴巴在笑？
看起来就和奥菲拉工匠制造的铁人一样！
艾薇拒绝反省错误，她内心深处涌现出了反叛的情绪，对于上房揭瓦的行为产生了不同的看法。
揭了就是揭了！
在金毛的怂恿下，她抱起枕头，在床上滚来滚去。
小章鱼被艾薇吓得不敢动弹，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去向老森通风报信——这姑娘疯掉了，它承认艾薇现在行为很像那些被它迷惑了心智的人类，但这件事与它无关，它可以用触手保证！
“哎呦！”
艾薇行为止于一声惊呼。
很显然在床上撒欢这件事上，她是一个十足的新手，因此错误地估计了翻滚的距离，一个不小心便从床上摔了下去，从地上爬起来之后，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又恢复到了平日板着脸缺乏表情的样子。
然后，她一只手捂着腰，另一只手拍了金毛一巴掌，拧着眉毛颤颤巍巍地上床，裹紧了被子，埋住脑袋，只留给艾利欧姆一个背影。
小章鱼盯着艾薇观察了片刻，不禁怀疑这姑娘是不是疼得掉小珍珠了。
……
艾薇是一个表面上正经，背地里喜欢发疯的姑娘。
小章鱼对艾薇有了更深入的认识。
它也是团队中的一员，在母亲的建议下，它应当与伙伴们搞好关系，这是融入团队的第一步。
艾利欧姆觉得老森是一个伟大并且极具感染力的人，在这个方面就连潮汐之主都赶不上他，自从与老森促膝长谈之后，它就觉得母亲的脾气好了很多，很有耐心，也几乎不在它耳朵边上唠叨个不停了。
而且老森不同，他是真的把自己带上了船。
反观潮汐之主，明明它帮了人类那么多忙，甚至还反抗了母亲，结果那个男人临死都没有再来见它一面，最近艾利欧姆从伊森那里听来一个词语，它觉得这很适合形容它过去和潮汐之主之间的关系。
——表面朋友。
形成了强烈对比之后，艾利欧姆觉得表面朋友已经不需要了。
它现在一点都不缺别人的关心。
航行是增进关系的绝佳时机，所有人都要待在狭小的空间里，抬头不见低头见，这样的生活要持续一周之久，第二天一大早，艾利欧姆就展开了新一轮的行动，今天的增进友谊对象是凛冬小姐。
一只漂亮的白色布偶猫，就是脾气有些暴躁，总喜欢冲着它哈气。
最近猫猫小姐一直都像帽子一样趴在伊森的脑袋上，今天它运气不错，遇到了不粘着伊森，也不哈气的猫猫小姐，此刻的她正优雅地端坐在桌子上，温暖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身前是用魔力结出的晶莹剔透的果子。
猫猫小姐吞下一枚果子，惬意地把身子舒展开来。
艾利欧姆觉得她不哈气的时候，还是很可爱的。
“我也能吃吗？”
它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触须，第一次在独处的情况主动与猫猫小姐攀谈。
猫猫睁开眼睛，扫了它一眼，高冷地点了点头，伸出爪子把盘子往它这边推了推，小章鱼受宠若惊，斯斯文文地用触须卷起一颗果实送进嘴里。
好甜！
这是尝过最甜的东西，让它飘飘欲仙，美好的情感围了过来，簇拥着它。
小章鱼触须也随之伸展开来，软乎乎地平摊在了桌子上。
猫猫小姐告诉它，“这是雪厘子，由魔力结成的果实，正因如此，它的味道是由施法者当时的心情所决定的。”
甜味对应着喜悦，奥菲拉的事件落幕后，她的心情就一直很好。
凛冬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正在朝着好的地方发展，那些曾经困扰于她心中的阴影正在飞快地消散着。
所以就连艾利欧姆也变得顺眼了不少，毕竟这只小章鱼也是团队的一员，作为“副船长”兼“战斗员”她要做出表率，主动团结与“船员”之间的关系，他们的船上不该出现霸凌或是冷暴力的现象。
“那，我也可以么？”小章鱼眼里有了些许的光亮，结果子的理论听起来很新奇，母亲似乎也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当然，倘若按照猫猫小姐提出的理论，由过去的它结出的果子恐怕尝上一口就会把人逼疯。
而现在……
艾利欧姆权衡了一下，它觉得自己的内心充满了正面、积极的情绪。
凛冬不置可否，“我可以教你，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学会。”
伊森也曾向她讨教过，然而天赋异禀的老森唯独在结果子这个不起眼的魔术上吃了瘪，他结不出果子，却制作出了“魔法面包”这种奇怪的东西，但是……“魔法面包”一点都不好吃，硬得像根棍子，都能直接用来抡人了。
凛冬怀疑伊森做的“魔法面包”其实根本不能吃。
她亲眼看见柯洛伊小姐吃了个两口之后，便面露难色，但为了照顾伊森的颜面，善良的小母鸡把“魔法面包”拖回了自己的粮食储藏室，表示囤起来以后再吃。
从这以后……
至少在他们离开溪木镇之前，柯洛伊小姐再也没有啃过一口“魔法面包”。
凛冬怀疑柯洛伊小姐打算把“魔法面包”囤到自然灾害降临溪木镇，食物短缺到连树皮都找不到的程度。
要知道，柯洛伊小姐可是能生吃巨神兵的大胃王！
用同为溪木镇野味协会彼岸的话来讲，柯洛伊小姐觉得好吃的东西你不一定喜欢，但柯洛伊小姐不吃的东西，你一定得小心。
彼岸就为此付出过惨痛的教训。
她在一次外出时吃了柯洛伊小姐不吃的漂亮的蘑菇，回家后虚弱地躺了两天。
有了伊森的前车之鉴，凛冬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
艾利欧姆是一只深海海怪，还有一个旧神附在了它的身上，就算结出了比“魔法面包”更可怕的东西，也在情理之中。
她耐心地把结果子的过程交给艾利欧姆，出乎意料的是，这只小章鱼竟然真的结出了墨绿色的果实，外表看起来和雪厘子差不多大小，至少没有像伊森那样结出与魔术完全无关的内容。
剩下的问题就在于这个墨绿色的果子能不能吃了。
凛冬用爪子捏起一个透亮的墨绿色果子，仔细研究着，小章鱼则用期待而又紧张的眼神打量着她。
雪厘子的味道和魔力供应者当时的心情息息相关，要是艾利欧姆将内心疯狂的一面展现出来，这些果子的味道恐怕会一言难尽。
“咦？老师，这是你研究的新口味么？”
伊森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他迈着鬼魅的步伐，快得就像一阵风。
当凛冬回过神时，他已经捏起一颗墨绿色的果实，抛进了自己嘴里。
等一下！
桌上的猫猫瞪圆了眼睛，她伸着爪子，话根本没来得及说出口。
从昨天开始，伊森就变得很不正常。
他表示自己对于风元素魔法的研究一直停滞不前，为了更好地从情绪上与风元素达成一致，他将尝试用演绎不同的情绪。
凛冬总觉得伊森有些走火入魔的趋势，他的变化已经不限于情绪，就连走起路来都带着风了。
就好比现在，她感受到了刮来了一阵风，艾利欧姆结出的果子就被他吞进了肚子。
“这——！”
伊森瞪圆了眼睛，“这些鱼子酱是你结出来的？”
船员们被他的声音吸引了过来。
听说这里有鱼子酱，这可是只有帝国宫廷贵族才能品尝到的珍馐！
“我听说这里有鱼子酱品鉴会。”
船长提着一个装满了面包的桶不请自来，他说出了自己作为鱼子酱品鉴师光辉的履历，“三十年前，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曾经尝过一次鱼子酱，当时我的父亲还是宫廷御用舵手。”
他的脸上充满了自豪。
他无疑是这艘船上的专业人士，这艘船上没有人比他更能分辨出鱼子酱的味道。
船长向围观的人们展示着宫廷式的吃法，将餐盘和刀叉摆放整齐，犹如布置魔法仪式一般正襟危坐，把热气腾腾的烤面包平放在盘子里，他的眼中满是圣洁，就仿佛对待天神赐予他们的礼物。
水手们纷纷投来崇敬的眼神。
直到，一个迷迷糊糊的身影走进了所有人的视线。
“早上好。”
艾薇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头顶上的金毛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她拉开椅子坐到了船长对面，任由本能驱使着身体，拿起面包，就着墨绿色的果实咀嚼了起来。
“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
周围的寂静让艾薇睁开了一只眼睛。
船长所有准备好的赞美之词都在艾薇面前荡然无存。
这一刻，他看见了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
他将三十年前的味道一直记到了今天，那时的他还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
他已经决定犹如美食家一般滔滔不绝地向众人科普鱼子酱的珍贵与美味。
然而艾薇就只说了一句话，“有点咸，船上有牛奶么？”
这才是真正的美食家！
船长觉得自己受到了暴击。
在船长和水手们都在恍惚时，艾利欧姆跳到了其中一个水手的脑袋上，以他们的脑袋作为踏板，一路跑向了船舱，用触手卷起装满了牛奶的桶，蹦蹦跳跳地回到了餐桌前。
它把牛奶倒进了几个杯子里。
听着艾薇“咕嘟咕嘟”喝着牛奶的声音，它也有样学样，用触手卷起面包，就着墨绿色的果实咬进嘴里。
它很喜欢船上的氛围。
“果子是它结的。”
随着凛冬的开口，水手们眼中的光芒顷刻间把艾利欧姆淹没。
它对于人类情感的变化有着天然的感知力，不必通过言语，也能观察到他们的情绪和内心。
人类很喜欢它。
艾利欧姆眯起了眼睛。
事实证明母亲的担心是多余的，它离开了家，一个人去异乡生活，却幸运地遇到了一群很好的人。
(本章完)